车来了。 小玲与她们挥手,杜思人向她许诺,等她到了锦城,要请她吃麦当劳。她与林知鹊告别:“漂亮小鸟姐姐,拜拜!再见!” 车子缓慢地开动,小女孩仍旧站在窗下,大幅度地挥动着手臂,就好像她们真的会再见一样。然而车窗毫不留情,装入前方的其他风景,将她小小的身影远远地遗落在了后头。 周末的缘故,这辆车几乎满客,她们上车时,连两个并排的空座都没有了,她找了个空位,一屁股坐下,旁边的大哥正把外套蒙在头上呼呼大睡,杜思人不好意思叫醒人家,只好落座在与她相隔好几排的位置,林知鹊觉得也好,这一路上落个清净,不然,又要听杜思人罗里吧嗦。 她翻开报纸,头版的内容是“全国各地扫huáng打非工作取得重大进展,广州市公安一举查封数十个中小型卖y窝点……”。 车上有个讨人厌的小萝卜头不停啼哭。 车子在另一个站点停靠,又上来一批旅客,车上已十分拥挤,林知鹊略略抬头,一眼望去,感觉一排一排座位上冒出的脑袋像是一个坑一个坑的萝卜。她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内心那刻薄的尖牙利齿伸了出来,她好像天生就有点刻薄。 车票超售了,连过道上都站了几个乘客,林知鹊身边站了一个大包小包的老师傅,一身熏了多年的汗酸与烟味,穿一件旧得发黑、腋下发huáng的白色汗衫,脏兮兮的大包小包搬来抬去,蹭过她的衣服,她抱着手臂,将自己最大限度地缩窄,不知是不是连嫌弃两个字都写在她后脑勺上,杜思人忽然站起来,侧身在狭窄的过道间挪过几步,请老师傅到她的位置上去坐下。 于是,杜思人便站在林知鹊身边。 她抬头,“gān什么?准备站两个多小时?” 杜思人不答话,只傻傻地笑,窗边睡觉的大哥忽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噜,盖在脸上的外套被chuī得鼓了起来,她们两个人都一愣,下意识地对视一眼,而后各自憋不住地笑起来。 车子摇摇摆摆,她的脑袋便似有若无地蹭过杜思人的腰腹。 杜思人忽然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两张纸片,举在她的眼前。 是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她在她的头顶轻声说:“下周演唱会,你来看吧?” 她瞄一眼票面上的时间。 “我没时间,不去了。” 听说这演唱会场馆就在学校的室内体育馆,连座椅都没有,在她看来,简直简陋得可怕,她才不要和那帮土里土气的大学生挨来挤去地一起站几个小时。 “来嘛。”杜思人小声撒娇。 “免谈。”她闭上眼睛。 幸得她也看不见杜思人失望的表情。 但她还是想象到了,就像她要从梅溪南路的家里搬走的那一天,杜思人坐在楼梯上时的那副表情。 她自私得很,才没有要去回应任何人的失望的自觉。 她就这样闭着眼,随着摇摇摆摆行驶着的长途客车,朦朦胧胧地打了半路的瞌睡。 这瞌睡一开始飞在天上,摇来晃去地不安生,后来忽然像是着陆,变得暖和又安稳,于是便越来越沉,终于让她踏实地睡了一觉。 她醒过来,仍闭着眼,车子还在开,后座那个小鬼又开始哭了。 她的脑袋正靠着一个软软的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摸,忽然惊醒,马上又将手放下。 这是杜思人的……肚子?小腹? 杜思人的手放在她额头的另一侧,像是环抱着她一样。她不知道她醒来了,好像是怕哭声惊扰她,她将手稍稍下移,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的掌心热乎乎的。 这姿势实在太过有鬼。 林知鹊轻轻咳嗽一声。 杜思人吓得立马缩回了手,她趁势将身子坐直。杜思人磕磕巴巴地解释:“呃……那个,你的头一直打到我的肚子……所以我就……” “固定我的头?”林知鹊抬起头。 “……嗯。” 她分明看到杜思人紧张地吞了三次口水。 必须摆脱这有鬼的氛围。 她问:“……刚刚那两张票呢?” “……在这里。”杜思人又将票拿出来,顿了一顿,小心翼翼地问她:“你要来吗?” 她接过来,“嗯,不过有条件。” 杜思人一下便开心起来,“什么条件?” 林知鹊摸一摸那两张票崭新锐利的边角。 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次无谓的尝试。 “你听你爸爸的话,去那个什么单位上班吧。” 未来是能够被改变的吗?亦或只是一次又一次向着原定的轨迹前行呢? * 她们回到时,发生了一个令人不快的意外插曲—— 音像店的门外徘徊着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