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jīng品音像。” 林知鹊接起收银台里的座机电话。 “喂?”那头是个声音明亮的女孩子,“你好,请问李……李导在吗?我是他妹妹。” 电话那头是李淼淼。 “哦,你稍等。”林知鹊按住话筒,探头往店门口喊:“李导,你妹妹的电话。” 李导掐灭了正在抽的烟屁股,走进来接过话筒。 他用本地话说:什么?嗯。哦。滚蛋。搞个锤子嘛。我不gān。喂?靠,又挂我电话。 他放下电话,用力地抓了抓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近一个礼拜以来,他的胡茬又长了一些,眼窝深陷,像个老烟鬼。他对林知鹊说:“我出去一趟。” 半个多小时后,他抱回来一台二手电视机,摆放在冲着店门口的那张柜台的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上。他骂骂咧咧地鼓捣好一阵,打开电视,调到省电视台的附属频道。 电视里正播到午间新闻。 李导莫名其妙地骂道:“真是闲的。”又转身要出去,“我去买饭,吃什么?”没等她回答,他又自己答道:“不要辣的,晓得了。” 那叫卢珊的女孩又来了,正与他擦肩,他扭头看看她,像想说什么,又闭上嘴,沉默地走了。 卢珊看看电视机,又看看林知鹊,还是那副漠然的脸。她今天没有化烟熏妆,也没穿铆钉靴,像是女战士卸下了武装。她对林知鹊说:“我昨天在路西看见你了。”林知鹊回:“我也看见你了。” 卢珊问:“gān嘛放个电视在这里?还开这么大声,影响人听歌。” 林知鹊耸肩,表示同样不解。 午间新闻播完了,随后是几段广告,脑白金、优酸rǔ、下载最新彩铃就上热爱音乐网。 接着,屏幕上闪现出《热爱女声》的大Logo,伴随着粉色的背景与林知鹊耳熟能详的配乐,年轻的女主持人站在大太阳底下,说:“欢迎来到《热爱女声》广州唱区海选现场。从今天开始,每周一至周五中午,我会给大家带来海选现场的jīng彩转播。” 镜头切换,是李淼淼在接受采访:“我们《热爱女声》节目,想要寻找的是最真挚的声音,是对舞台最本真的热爱……”屏幕上浮动着小字:节目赞助方及联合主办方负责人李小姐。 随后,节目开始播送各种奇形怪状的选手,假弹吉他的、大跳钢管舞的、找不着调的、唱着唱着忽然下了个腰的……卢珊倚在收银台边,边看边点评道:“博人眼球。” 林知鹊托着下巴:“有什么不好?每个人都该有一次做梦的机会。” 卢珊不屑,“唱得也太难听了。” “也有唱得好的。” 镜头里走进来一个短发女孩。林知鹊的眼睛为之一亮。 那女孩长了一双温柔的凤眼,脸庞俊逸,眼波却不失柔媚,美得介于两性之间。她抱着一把吉他,鞠躬说,评委老师们好,我叫陈葭,来自广东南城。随后她开始弹唱一首粤语歌,她唱: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她的嗓音温柔,又不是甜的,又柔又韧,把歌唱得像讲故事。 卢珊点评:“这还有点意思。”她扭头,看见林知鹊看得全神贯注,“gān嘛?犯花痴?” 林知鹊答:“不可以?” 这是她少女时代的偶像,也是她人生中唯一追过的明星,虽说当年多少是为了和大张旗鼓支持杜思人的杜之安对着gān…… 陈葭唱毕半曲,获得了三位评委的一致通过,晋级下一轮比赛,成为全国第一位海选晋级的选手。她表现得淡定,只笑着鞠躬说谢谢,然后离开了房间。接着又播到下一位参赛选手,是个唱山歌的少数民族阿姐,皮肤黝黑,膀大腰圆,引吭高歌。 李导走进店里,将手上的白色塑料袋放在收银台上,是三份盒饭。他问卢珊:“吃饭没?”卢珊答没有,不客气地拿走一份。李导在店门外支起一张折叠桌,搬了两只塑料椅子。 林知鹊独自坐在收银台里吃午饭,她听见店外传来只言片语,李导与卢珊就坐在卖奶茶的窗口下。 李导问:“什么时候走?” 卢珊答:“这周五。” “就这样了?” “还能哪样?” “他呢?他什么都没说?” “嗯。”卢珊含糊不清地说,“可能死了吧他。” 李导沉默一阵,又说:“我替他向你道歉。他也是为了前途。” 啪的一声。好像是摔筷子的声音。 “你凭什么替他道歉?别在我面前演你们那恶心人的兄弟情。” 而后便谁都不再说话了。林知鹊把菜里的辣椒挑成了一座小山坡。她沉默地看看就在她头顶不远处的饮品窗口,勾勒出一方平直的天空,然而天空是没有形状的,远不只是窗户里看到的那样。电视上在播陈葭的赛后采访,她站在大太阳底下,被晒得一双眼睛眯得更加狭长。人家问:感觉怎么样?她答,还可以。人家又问:全国第一个晋级是什么心情?她答,挺开心的。主持人说,这位选手真是惜字如金啊。她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