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妈妈的奥迪车停在空地角落的树荫下。 她垂着头,从派出所亮着灯的大门缓步走下台阶,她穿细高跟鞋,仪态翩翩,步履平稳,手里拿着漂亮的名牌小包,只有额前散下几绺碎发显出一丝凌乱。 她貌美,路小花只遗传到六分。 路妈妈微抬起眼,看见路小花与杜思人站在她的车旁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旋即是皱眉,问路小花:“你们到这里来gān什么?” 路小花哭哭啼啼,上前去拉妈妈的手,“妈,发生什么事了?阿敲呢?” 路妈妈只说:“上车,我先送你们回去。” 奥迪车闪烁两下,打开了车锁,杜思人乖乖坐进后排,路小花在副驾驶,抹gān了吓出来的满脸泪,不断地问东问西,路妈妈只开车,一句也不答她。 车内气氛凝重得可怕,杜思人默默系好了安全带,她怕这对母女带着她车毁人亡。 偌大的十字路口,只有她们一辆车在等红灯。 路小花提高音量:“妈,妈!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KTV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被扫huáng?我们不是从来不做那些生意的吗?” 路妈妈侧过头来,“思人,阿姨送你回家还是回学校?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们家不太方便招待你。” “妈!” 路小花大吼。 石破天惊。 路小花向来是必须得到回应的女孩。 红灯转绿。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妈会处理。” “阿敲今晚就在派出所过夜吗?” “嗯。应该是。”路妈妈目不斜视。 “那什么时候可以出来?会不会要坐牢?” 路妈妈不耐烦地出一口气,“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问?我大半夜到这里来,就是在想办法帮他。” “帮他?妈,他不是你的替罪羊吗?我到店里,服务员跟我说警察来了,带走二十多个女孩子,他说都是路姐安排来上班的……” “闭嘴!”路妈妈大喝。 “我为什么要闭嘴!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还怕别人说吗?还怕自己的女儿说吗!你到底有没有做?”路小花歇斯底里,几乎是在尖叫。 “我有没有做,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我就算做了,我打拼这么多年,赚的钱,是谁在花?是谁在过好日子?花了钱还嫌钱脏?我又不是在拐卖人口,大家都是你情我愿的,你嫌这钱脏,那是你没见过人间疾苦,那些姑娘不来gān这个,你以为她们能gān什么?阿敲跟着我这几年,我对他也不薄吧?不是看在旧情,他也就只能在店里端端盘子,要往上爬,就要承担风险,这点道理,他比你懂得多!” 一阵吓人的沉默。 路妈妈抽了几张纸,塞给路小花。 路小花似乎在流泪。 “……总之,你听妈的,好好上课,好好准备毕业,妈明天一早就去公安局,会有办法的。” 路小花小小声地说:“……我怕你也被抓起来了。” “别说傻话。” 车子拐过一个熟悉的弯。 路妈妈对着后视镜说:“思人啊,阿姨记得你们宿舍旁边那个校门就在前面是不是?你自己走一小段好不好?再往下开,阿姨不好掉头了。” 杜思人从愣神中惊醒,连忙答好,下车前,她伸手捏了捏路小花的肩膀。 她缩缩脖子,走过早已拉闸熄灯的步行街,出来得匆忙,只穿了薄薄的一件长袖T恤。街上空得只剩下她,和餐馆门口被踢得七零八落的易拉罐。街边的垃圾桶满得快要溢出来。 她心事重重,担心路家一旦发生剧变,会殃及路小花。 走过音像店,她站在玻璃门外,又像清早时一样,发了一会儿呆。 天黑了,看不清店里,只能照见她自己。 吐司和甜牛奶当然已不见了踪影。 她正要离开,店里的某处忽然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光。 那灯光透过拥挤的一切,些微照亮了店里的陈列。 杜思人眨眨眼睛。 林知鹊醒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是起来上洗手间吗? 杜思人抬起手,犹豫了片刻,又放下来。 短短两分钟不到,灯再一次熄灭。 光亮从她的眼眸深处被收走,又只留给她玻璃上孤零零的身影。 杜思人飞速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铃—— 收银台里那台电话响了起来。 一声,两声。杜思人咽了一口口水。三声,四声。 就快停下了。 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影。 林知鹊走到了收银台旁边。 她抬头,吓得小小地倒退了一步,看清了站在门外的人。 “喂?”林知鹊接起电话。 “喂。姐姐。”杜思人挤出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