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淼淼回头,“你有伞吗?” 她借她的伞,从来都不还。 2011年11月28日,天气预报说,次日大风,雨夹雪。 收工的时候,杜思人反复跟统筹确认第二日的行程。“啊呀,再看嘛,实在不行只能推了。明天又没有你的通告,你安心在酒店休息啦。”她有些生气,警告对方务必确保安全问题。 出演女二号的女孩把羽绒大衣穿在身前,跑来约她:“喂,思人,明天要是不开工,要不要来我房间里玩láng人杀?” 半夜便开始下雪,风呼呼地撞着窗玻璃,她被惊醒,在窗边坐着直到天亮,风雪渐渐平息了。 11月29日。这个日子写在刻着她名字的墓碑上。 只要她一直待在房间里,那么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她给女二号打电话。 “玩不了啦。”电话那头说,“我在化妆了,外边都停雪了,他们说应该不会再下了,还是要开工。” 她极力劝她不要去,对方叹气,“有什么办法?人微言轻,做不了主!” 杜思人去找统筹,找导演,甚至打电话给制片人,只得到口径一致的劝慰,“没有事的,你放心,剧本都改了,所有动作戏统统简化,天气一有变我们立马撤退。”还有诉苦,“停工一日,要烧掉多少钱,我们难道不想放假?”又说男主角那边闹着要提前杀青去赶下一部戏,种种不易,令杜思人有火难发。 她心怀侥幸,或许那场意外本来就只针对她一个人,她不在,意外就不会发生,没有人要替她承受。 剧组终于找到一条能够上山的路,她站在窗边望着几辆车开走。 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陈葭昨夜与公司提了解约,淼淼在隔壁房间睡到日上三竿,她问淼淼要不要回去,淼淼答,回去gān嘛?她跟律师都不知盘算多久了,有备而来,管她的。 过午,送餐的车要上山去,车子刚刚打着,杜思人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了车。 司机说:“你去找导演啊?今天难办哦。昨晚大雪封路,替身都被堵在雨安来不了了。” 一切都与林知鹊告诉过她的一样。 但她还是决定要去。 她胆子小,一路都提着心,下车时,差点没有站稳。 剧组的景布在某处观景台上,她望着对面那山,反复与记忆中做对比,终于确认了,这就是上次她与林知鹊来过的那一处,她在这里对雪山大喊,说她要活到100岁。 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她找了个安全的角落待着,离山崖远远的,像只竖着耳朵的兔子一样留心着周围,一点异动都会吓她一跳。 天空晴朗,看来风平làng静,山上的紫外线很qiáng,光线被雪山折she,有时亮得人睁不开眼。 她知道,那个时刻正在bī近。 她紧张得甚至都有点内急了。 正午两点。 导演在喊女二号的名字。 女二号应声跑去。 她站起身来大喊:“你的威亚!” 威亚师跟在女二号身后。 她往外走了几步。 大风。突如其来的大风。 她头上的毛线帽瞬间被chuī跑了。 风扬起积雪,或是风中本就夹着雪,天霎时暗了,头顶飘来好大一片乌云,风chuī得她寸步难行,眼睛眯成一条缝。 现场陷入混乱,耳边猎猎风声太响,有人在喊叫,听不清说了什么。 她艰难地望向场地中央,看不清女二号在哪里。 反光板被风chuī得不断晃动。 一切都是在刹那间发生的。 她奋力拔腿向场地中央跑去。 她想拉住女二号的手。 有什么东西从远处飞来,砸中了她的腰。 世界失衡了,脚下太滑,下一秒又是一次撞击,身后爆裂一声,她终于伸出手抓住了些什么,睁眼一看,是观景台边沿的一段栏杆被她撞断了,在风中被抛下崖去。 她紧紧抓着栏杆的断口。 侧过眼便能望见狰狞的万丈深渊。只要松开手,就是万劫不复。 杜思人忽然意识到,命运在催她做出选择。她坚信她是有得选的。 那一秒,她想,另一个她也曾在这个关头做过选择吗?那栏杆冰冷,像在不断催她放手,放开手,一切都会马上结束,好的坏的,都会马上结束。 栏杆说,此刻你在这里,正是因为过往的无数次选择。 那一秒,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闪过她遗嘱中的大小细节,闪过她这27年以来许多次选择,她没有选安稳的工作,没有选中途退出这个名利场,没有选躲在2020年,后悔吗?她问自己。 雪山说,这一次,也一样,请选择吧。 那还用说? 栏杆上luǒ露的钉子扎进了她的手心,泪水从她的眼眶中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