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们吵吵嚷嚷,进屋关门,走廊上只余她们两人,杜思人压低声音,生怕谁听见,小心翼翼告诉她:“老师选了路小花演女主角。” 难怪徐文静闷闷不乐。 杜思人如愿以偿获得她报名的那个角色,论戏份,是女四号。她的个性不争抢,也不爱出风头。 她拉拉林知鹊的袖子,邀林知鹊去她的宿舍,林知鹊拒绝:“去你宿舍gān嘛?” “我有东西请你看。” 神秘兮兮的。 她见她一副郑重其事又满心期盼的样子,只好跟着她走,她们穿过一整条晾晒着衣服的走廊,杜思人住在拐角处另一边的第一间。她拿钥匙开门,房间里窗帘紧闭,昏暗无光,这是个四人间,此刻空无一人,有一个上铺chuáng位似乎没有人住,堆满了被褥与杂物。中间的四张书桌,一眼便能辨认出哪一张属于杜思人,所有的书都码得齐齐整整,按照开本由大到小排列,一排护肤与化妆品也是,按照瓶罐高矮胖瘦依次列队。也一眼便能辨认出哪一张属于路小花,堆满了化妆品、指甲油与摊开的时尚杂志。 杜思人说:“欢迎。”她侧身,将林知鹊迎进屋里,“我们班只有15个女生,所以我们屋少一个人。我,路小花,还有一个室友搬到单位的宿舍去住了。” 三张chuáng铺都只铺了chuáng垫,冷冷清清。 “好久没人住了,可能有些灰。” 林知鹊迈入屋里一步,就此站住。 “不是有东西给我看?”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只是我猜应该有。” “什么叫你猜应该有?” 杜思人走到窗帘紧闭的窗边,揭开一个空隙,将脑袋凑过去往外看,而后—— 她哗啦一下拉开了窗帘。 “噔噔噔噔!请看!”她一边兴高采烈地说,一边将窗户整个推开。 什么都没有。 林知鹊皱眉。她走近一些。 天空?夕阳? 不对。 她走到窗边。杜思人站在她身边,笑眼弯弯地看着她。 是山。 在非常非常远的地方,几乎像是在与天空接壤的远方,被金色夕阳照出绵长的剪影,连绵不断的雪山。 越过大半个校园,还有目不能及的乡村、田野、荒地,举目所向,没有任何遮蔽,没有高楼,没有霓虹,背对着一整座城市。 一整片连绵的雪山。 杜思人轻声说:“那是姑娘山。” 林知鹊听说过,在锦城上百公里之外的少数民族地区,有一片落了千秋雪的山脉。她从机场打车去酒店时,司机师傅对她说:你晓得吧?从我们这里看得到姑娘山的。好大的雪山哦。不过要天气好,找一个高一点的地方看。这些年比较难了,污染太严重…… “送给你。” 她们并肩站在窗前,不言语地看着刹那的夕阳染尽千秋的雪。 刹那成为千秋,千秋也只是刹那。 林知鹊目视着远方,看了许久,而后说:“什么送给我,这山是你的吗?” 杜思人笑着说:“不是我的。只有看着它的心情是属于我的。我觉得这份心情很好,所以也送给你。” “那你应该请徐文静来看,她不是心情不好吗?” “徐文静才不稀罕,”杜思人伸出手,指一指雪山的方向,“她的老家离姑娘山更近。” 她将两只手臂jiāo叠,趴在窗台上。 “做不做女主角,有那么重要吗?” 林知鹊答:“当然重要。” “为什么?金jī奖不也有最佳配角吗?” 金jī奖有最佳配角,赛场上的第二名也能站上领奖台,绿叶虽是绿叶,至少不是尘土,这些道理,无人不懂。 “因为,”林知鹊十分淡然地说道,“咽不下这口气。” 并非真知灼见,而只是任性妄为。 她就是做不到。她付出最多努力,怀着最热切的渴望,就是非要成为第一名不可。哪怕她今年27岁,曾被人将自尊掀了一地,太过尖锐的棱角,被打磨过后也只变得又冷又硬,距离圆滑相去甚远。 杜思人哑然,从远山处移开视线,扭头来看她。 “那……你当女主角,我可以做你的配角。你颁一个最佳配角给我。” 林知鹊看看趴在窗台上的杜思人。 她心想,嘁,你哪时关心过你的另一个小侄女?一个只活在电视节目、网络新闻和杜之安的炫耀资本里的最佳配角吗? “你最佳在哪里?” “……” 夕阳渐渐下沉,雪山的轮廓模糊起来,慢慢地就快要消失不见了。 “你不是说你有一个小侄女吗?” “嗯。”杜思人点点头。 “你有没有带她来看过?” “没有。她没来过我们学校。”杜思人摸不着头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