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鹊已醉得昏昏沉沉,她睁着泪眼,看着眼前这个被诺言蒙骗的女人。她无法再bī问她任何,她想起她十多岁时,与她妈妈林澜吵架,她砸烂家里的东西,歇斯底里地大吼,那你离开他啊!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少说什么是为了我了!你去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去乡下,我不读书了,我去工厂打工,走啊! 她无法再bī问她们任何了。 一阵长久的相对无言。 唐丽挤出一个微笑。 “林老师,你知道吗?你今天管我叫唐小姐,我一下子还不适应,这么多年,人家都是管我叫杜太太,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唐小姐了。总之,很谢谢你今天听我说这些,我们该走了,再喝下去,我就要失态了。” “……好。” 林知鹊站起身来。她一时没有站稳,伸手想要扶住一些什么,错手打翻了唐丽面前的酒杯。 杯底几滴余下的酒,尽数洒在唐丽的衣服上。 林知鹊说:“对不起……” 她低头,一眨眼,一滴热泪顺着她的脸颊掉了下来。 唐丽说:“没关系,不怪你。” * 距离路小花和徐文静一起出逃,又过去了二十分钟。万聪与赵仟被按在沙发的两端,旁人又哄又劝,他俩各自端着醉态,骂骂咧咧个没完。倪想伸脚踹赵仟,骂他:“你凑什么热闹?关你屁事?文静喜欢你那么多年,你假装不知道,屁都不放一个,现在跳出来演青梅竹马、演蓝颜知己了?” 杜思人坐在包厢的正中心,心如死灰,觉得空气已然静止。早知如此,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被林知鹊哄骗,办什么庆功宴。陈亦然紧张地搓着手,在她身边坐下。 他小小声地说:“那个……还没有恭喜你。” 杜思人苦笑,“恭喜我全国二百五吗?……对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距离她与林知鹊通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林知鹊仍然没有露面。 她拨通音像店的电话,站起身,走出包厢。 陈亦然开始唱一首歌,叫《让我照顾你》。 她沿着走廊,越走越远,电话响了七八声,直到转入忙音,都没有人接听,KTV的客人不多,快要走到走廊尽头,仍然能隐约地听见陈亦然在唱:坐在我身旁,你的心伤,不懂,我也不想。 她想,不在店里,该是在路上了吧? 她顺着楼梯一路往下走,手机里收到一条她嫂子唐丽的短信,与她说要先回去休息了,祝她和朋友们玩得开心。 她走到马路边,左右张望,不见路小花和徐文静的身影。 虽说路小花是个神经病,幸好徐文静还比较清醒,想来应该是不用过多担心。 她本想着今天晚上可以让大家帮她参谋复赛的选曲,结果竟是连一句正经的祝福都没有收到。 也罢。不过就是全国二百五十qiáng,连舞台的边都还没有摸到。 她沿着人行道,往学校的方向慢慢地走,想着林知鹊若搭车前来,沿途便能看见她。 她顺着陈亦然刚刚唱的旋律,哼着:幻想着未来满头白发……如果这一生到尽头,换你的这句话,很足够。 万聪刚刚也说,他要照顾徐文静一生一世。 那些轻飘飘便从嘴里说出来或唱出来的宣誓,会不会被风一chuī,便散掉了呢?大多数的诺言,竟是谎言的前身。 * 林知鹊沿着人行道,一边掉泪,一边愣愣地向前走。 唐丽打车离开了。 那枚钻石戒指,像一个变了质的承诺,扔在酒吧的桌上,无人问津。 林知鹊心里不清楚,今天晚上的这场对谈,她原本是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一开始,她想听一听唐丽是怎样评价她与她妈妈,想劝唐丽离开杜慎,或许,还想千方百计地帮她妈妈开脱。但最终,她只等来一个机会,对她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得来唐丽的一句没关系,好像这便可以了结这二十多年来的因果仇怨,但那剐人心脏的刀子,仍然一刻不停,自这事情败露的2005年起,在往后的十几年里,将除掉始作俑者外的所有人都剐得千疮百孔。 她无法阻止,哪怕跨越了时光,也只能懦弱地为自己寻求到一份和解。 林知鹊浑身发抖,泪流不止,走得很慢很慢,这样,才不会摇摆着摔倒。 她透过琉璃般的泪眼,看见杜思人出现在她面前,向她走来,越来越近。 她听见她说:“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喝酒了吗?” 她问她:“你是谁?你是他的妹妹,是她的姑姑,还是杜思人?” 她想,若你只是杜思人就好了。 杜思人走上前来,接住了摇摇摆摆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