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林知鹊看着照片上比她更年轻的杜思人,心里默念。是那个圈子把你吃掉了吗? 她的姑姑杜思人,生前是一名歌手。应该也有演过戏,她记不太清了。总之,不是特别当红的艺人。 她很少见到她,从小到大只见过寥寥几面。 她也不喜欢她,上中学的时候,甚至和同学们一起嘲笑她“唱歌像个鸭子在嘎嘎叫”。 林知鹊走到餐桌边坐下,桌子上放着几张颜色艳丽老土的传单,皱巴巴的,她看了几眼,上面硕大的标题写“热爱音乐独家冠名”、“2005热爱女声”、“想唱就唱……”。 就连这种东西爷爷还留着。 2005年,正是全民造星开始风靡的时候。那一年,《热爱女声》这个歌唱选秀节目红透了全中国,杜思人就是从这个节目中出道成为一名歌手。 与近些年逐渐产业化的流水线偶像不同,在那一年,成为明星是没有门槛的,不需要真的特别会唱,也不需要会跳舞,甚至不需要长得足够jīng致貌美,只需要……你敢就可以了。 都2019年了,这些传单竟然也不见褪色,林知鹊忽然觉得有点奇怪,都空了近一个月的房子了,怎么会没有落尘呢…… 屋子忽然变得特别安静。 她反应过来,是邻居家的水声与歌唱声停了。 她整个人都警觉起来。 楼上忽然传来轻巧的哼哼声,玄关后的楼梯吱呀吱呀地响了起来,林知鹊一个激灵,转身飞速站起,猛地抄起手边一个花瓶,大喊一声:“谁!” 楼梯侧边露出来一对雪白细长的腿,被她这么一嗓子,那人吓得瘫软在楼梯上,露出半张脸来,是个女生,很瘦,高个子,颤颤巍巍的,似乎是想逃跑,努力几次想要起身均告失败。 “你是谁?”林知鹊大吼。 对方看起来快被吓哭了。 “你你你放过我吧!我找我妈的金镯子给你!” “你说什么?你在别人家里gān什么?” 对方叽叽歪歪地答道:“这里是我家啊…” 许是见林知鹊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她扶着楼梯的把手,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还顺势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 林知鹊向前走,她又立马吓得往回缩了几步。 日落西斜,林知鹊恰好看清了她的脸。 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像是刚刚洗完澡,穿着贴身的白T恤与棉质短裤,身材gān瘪修长,一头偏短的中长发湿漉漉的,长了一对圆圆的杏眼,白净乖巧,很年轻。 她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拉下来挡在一马平川的胸口上——好像林知鹊会对她怎么样似的——然后有些结巴地开口:“你、你、姐姐…你是哪位?是不是走错门了?你现在马上走,我不报警!真的!” 她的声音也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带着锦城腔调的普通话,音调软绵绵的。 林知鹊张望四周,杜之安讨人厌的样子就摆在电视柜上,她的目光扫过另外几张照片,照片上还是那个笑得看不见眼睛的年轻女孩。 林知鹊猛地惊醒。太像了。她抬头看楼梯上的女孩。 怎么可能呢? 她死盯着对方,隔了半晌,说: “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第2章 1-2 2005年,全民造星时代的伊始,后来,人们把这一年叫作“选秀元年”。这一年,人们在博客上写长篇废话,在论坛、贴吧上吵架,深夜的时候,捧着手机等待心上人的信息,这样说起来,直到2019年,一切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一年,杜思人21岁,大学就快毕业,她每天什么事都不忙,只忙着和朋友们到处乱跑,烫头,将头发从黑色染成金色,又被她爸揪着脖子领到理发店,从金色染回黑色。她念当地的艺术学院,表演专业,是胡乱考进去的,每次上专业课,班上三十个人,实到八个人,点名可以点出二十六个人。 大家都没心没肺,快快乐乐。 杜思人唯一的烦恼,是马上大学毕业了,她爸说要托关系把她安排去机关单位当小文员。 不行。绝对不行。 要她每天像个淑女一样在办公桌上假装打字、早三次午三次露出文静的笑容跟科长问好,这个行为就像把一个内存里装满流行歌的最新款mp3摔在地上踩个稀巴烂,是完全丧尽天良的行为。 她跳街舞,年轻的街头文化正在这座城市的地下野蛮生长,像悠然舒适的绿地之下遍布蓬勃的杂乱的藤,新世纪的第五年,城市的新与旧持续jiāo换着血液,互为表里,互为根叶。她准备筹办一个舞蹈班,目前一共有三位大弟子:她最要好的室友路小花,路小花的男朋友,还有她亲妈。她偶尔也去剧组跑龙套,但锦城的剧组不多,去年暑假,她和路小花一起去蹲横店,没有相熟的选角导演,一整个夏天,挣的还没花的多,路小花倒是在横店换了三个男朋友,其他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