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麻烦的。”袭安摆摆手:“前阵子几乎天天的晒,那棉絮都涨成原先的两倍了。”宋妈慡朗的“哈哈”笑两声,下楼去了。 袭安脚下迟疑,还是朝清瑞的房间踱过去。门被虚掩着,她一个手指顶在门上往里推,清瑞正回过身来,见是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点了一点头。 袭安收回手,讪讪的,也不知说什么。 清瑞朝柜子走去,打开了,埋头进去找东西。袭安在门外看了一阵,觉得没趣,就要走,不防清瑞在后面喊她一声“袭安”,她便定住了身型。 清瑞走路很轻,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就更没了声息,袭安回头之际她已经到了她身前,脸上表情很不自在,别别扭扭拉过袭安的手,把一方帕子按进了她的手心。 袭安抖开了帕子看,是上好的丝绸,滑腻腻的,还带着清瑞的体温。那上面针脚很密的绣了一枝梅,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 “……给我的?” “嗯。” 袭安弯着眼睛笑起来:“清瑞自己绣的么?” 清瑞不说话了,袭安道:“我倒不知道你还会刺绣的——只为什么独独绣了枝梅?” 清瑞看她一眼,神色间略略láng狈,却镇定道:“顺手就绣了,你要不喜欢就算了。”说着仿佛就要拿回来。袭安把手往身后一背:“可不,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去的?”她退后几步才重新拿出来,朝空里挥了挥:“改天我是不是要绣个荷包给你?可惜我不会。”她笑的好看,小小的白白的牙齿从红彤彤的嘴唇里露出来,清瑞扫她一眼,“嘭”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袭安心情大好,当即别了帕子就去杨艺媛处晃dàng。打了几圈牌,顺的很,或多或少赢了些,请几位太太吃点心,差小翠出去买了。那家日本店的糕点她们一向是喜欢的,她吃几口,捡了几块出来,包好了趁杨艺媛不注意凑到小翠耳边嘱咐了几句。 小翠不情不愿的接过来,嘟起了嘴。袭安撒娇一样摇摇她的胳膊,她才一扭腰,“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袭安打完牌回后进,上了二楼去看清瑞,却见她正蹲在房间中央,脚下是雪球一样的莫妮卡。袭安走过去,就见莫妮卡正埋头吃着什么。 “呀,你怎么……”袭安又好气又好笑,清瑞gān脆将整个纸包都放在地毯上,莫妮卡还真的吃这些,舌头一舔一舔的,很快吃个gān净。 “你呀……”袭安也蹲下来,平视着清瑞的眼。清瑞“哼”一声,站起来不理她。 “好好的惦记着你,巴巴的让小翠送过来的,你倒好……”袭安摇头,着恼一样拍起莫妮卡的脑门。 “你们吃剩的,谁稀罕。”清瑞振振有词,袭安闻言失笑,也要站起来,只是起势猛了些,眼前一黑,人就要栽倒。 清瑞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怎么了?” 袭安闭眼等着这股晕眩过去,道:“也许是病才刚好的缘故。” 清瑞想着是她这次病狠了,又不屑于说几句不痛不痒的慰问话,只抬脚扶她在沙发上坐下。 楼下电话突然响起来,清瑞手上一重,袭安看她,她又一片平静。 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宋妈开了房门说季先生来的电话,说晚上不过这边来吃。清瑞道了声晓得了,宋妈重又关上了门。 袭安本想找些话题来聊,只听到“季先生”三个字顿时觉得意兴索然。这一出神就听漏了清瑞的话,等回过神来只听她道:“那些洋人,真是在中国地界上横着走了。” 袭安听的摸不着头脑,见清瑞神色忿然,道:“什么?” 清瑞一顿,也不去看袭安,只道:“他们要共福戏院下的地皮,qiáng行了bī迫共福戏院一个月内拆迁。” “共福戏院……”袭安想一想,道:“是了,你也惯常了过去听——” “不在这里。”清瑞打断她,接着道:“那地皮是共福戏院的顾老板买下的,现在工部局象征性给他几百两的迁移费,说只管地皮,上面的建筑一概不管。” “那地皮是工部局的官产?” “可不是,前头卖给了顾老板的,后头又跟戏院旁的永安百货签了合同,现在洋人要那块地盖旅馆,赶着顾老板迁呢。”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了?顾老板买了地皮,那就是他的个人财产了。” 清瑞点头,袭安又道:“这个事,打官司不一定输的,洋人有时是认理不认人。” 清瑞皱眉,声音猛的凌厉起来:“打官司?说的轻巧!上诉到北京公使,这还在中国境内,花费不算太大,根据英国法律规程,伦敦大理院的裁定才是最后的裁定——但是如果告到伦敦,那就要兑成外币付款,这期间的关关卡卡,làng费的时间和财力,上头一层层施加的压力,谁承受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