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知道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因为竹声的悦耳,也许是因为空气的怡人,也许是因为孩子的纯真,也许仅仅只是因为时间长了,她又淡忘了,总之,袭安渐渐不再拒绝清瑞流露的关怀。比如她会接清瑞递过来的勺子,再比如她不会介意清瑞给她叠洗好的衣裳……但是她依旧还是不和她说话。 她噎着这样一口气,她不允许自己先认输,心里却又清楚的很——假使真的气到绝处了,没一丝盼望了,完全绝望了,又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和她作伴? 因此她的气,一半是气清瑞,一半是气自己。 她感觉自己在清瑞的心里,得不到应有的地位,付出与回报相差的太远了,这是她一直逃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转折是在突然停电的那个夜晚。 袭安下午吃了些瓜,到了傍晚也不察觉饿。后来停了电,她更是懒的出去吃了。她推开窗户朝外面望,黑黝黝的一片,从繁密的枝条间很艰难的泄露出了一丝丝的天光——也还是暗的。 有脚步声在她门边停住了,然后是敲门声,敲一会,才传来清瑞的声音:“袭安,我进来了。” 她旋开了门,另一只手里托着一盏烛台。摇曳的烛火在她身前燃出了小簇的huáng色光圈,她往前走,烛火便也跟着朝前移。 她把烛台放在了桌子上,人站在桌旁,并不急着走,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袭安把窗户开到最大,夜风打在脸上,她张开手指,风从她指缝间溜走,缱绻的舞向房间里那微小的烛火。 只来得及听到烛花轻微的“剥”的一声,屋里重新又陷入了黑暗。 袭安闻到蜡的味道,恍惚着,似乎还有那缕烟,在清瑞周身绕了绕,不见了。 清瑞也许是想走,或是别的什么,她碰到了凳子,木脚凳子跟地面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身影又是一顿,隔了会才道:“我出去找洋火,或者你也出去坐一坐,你还没吃饭呢……这里太暗了。” 袭安没有说话,却叹气出声。不轻,不重,清瑞听着,有些心惊。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隐隐的听到童童的笑声,可才刚寻着个头,却又掐了尾。 袭安关上窗,屋里一下安静了,空气也变的闷人。 袭安觉得不适,清瑞轻声道:“我先出去了。” 她开了房门,脚就要踏出去。 “我并不是自来就喜欢女人。”袭安重新又开了窗,大风chuī散了她的头发,清瑞看到她的轮廓,那头发仿佛是某种生物的触须,悄无声息的,却又意志坚定的要扩散开来。 “莫妮卡刚认识我的时候,就说过,我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年轻,有钱,有貌,有最挑剔的目光。我不去奉承谁,也不需要谁的奉承,活的相当的自我。” “你没有问过我和莫妮卡之间的事,想来你是没有兴趣的,但是今天我却一定要讲给你听。”袭安背过身去,对着外面席卷而来的cháo湿空气道:“她接近我,被我拒绝。拒绝过几次,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后来我接受她,是因为我再也没有办法接受男人了——如果你试过被那些男人轮jian。不,不是,我怎么会做这样的假设……抱歉。” 她的语气很淡,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波澜,清瑞却怀疑自己是幻听了。那是被风送进来的谎言,她无法相信。 “那时候我才十六岁,还是对未来很憧憬的年纪,却好像天都塌了一样,是莫妮卡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跟了她三年,却是在三年后才看清她的真面目——为了得到我,她放任那些人对我凌rǔ,她就在门外,甚至,是她纵容他们。她要折断我的骄傲,让我死心塌地的被她征服,你看,这就是她对我的爱。” 清瑞听的心惊肉跳,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她也动不了,站在门边,身体僵硬。 “我还疑心她为了得到我,故意毁了我的家,好让我不得不回到她的身边去。虽然她并没有做过,我也试图让自己原谅她之前的作为,但是,我和她是永远回不到过去了,我已经不敢再爱她,也不能承受她的爱。” “所以,清瑞,这是我最后一次的妥协,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直到老死。” 清瑞转过身,先是缓慢的跨出了第一步,到后来越走越快,直到跑起来,疯了一样的跑起来,她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失态。 丑陋的真相,以爱情为名,行伤害之实。 她不知道,也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在她嬉笑圆滑的背后,隐藏过这样一段往事。 后来清瑞又进了袭安的房间,给她带来了晚饭,点亮烛火,坐在一旁招呼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