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平站在过街楼下,看到袭安的身影,快步过来拉住了她:“姐!” 袭安眯眼看看楼上窗户里漏出的huáng光,苦笑着甩甩头,将馄饨并着脏污的裙子一起给了袭平,理了理旗袍和头发,孔雀一般走了进去。 【4】 门打开的时候袭安觉得眼睛前面有些发花。那个人正对着卧房的门坐在沙发上,右腿搭着左腿,双手jiāo叠了放在胸前,目光从下面斜斜地觑向开门的袭安,邪挑起唇角,发了声很轻的拟声词出来。 袭安面不改色地关门走进来,重重倒在chuáng上,拢了被子就往头上遮。 “住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嗯?”她说话了,字正腔圆的中国话里是掩饰不去的戏谑。袭安在chuáng上挪了挪,不动了。 “不热么?”她又开口,好整以暇地换了左腿搭上右腿。 袭安在被子下剧烈地抖起来,突地掀开被子恶狠狠地瞪着那人:“你管不着!” 她曾经说她的脸上有最为协调的颜色,金huáng的头发、碧蓝的眼珠、红艳的嘴唇、细小洁白的牙齿,本来应该是娇艳到极致的,却偏偏永远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袭安的胸快速起伏着,有些气恼地扯下发带散了一头的卷发。 “嘿、嘿,小CHERRY你穿红色最好看了。”她顿一顿,又说:“不对……什么也不穿的时候最好看。”说着张大嘴无声地笑起来。 袭安一枕头扔过去,随后指了大门:“出去!” “好了,不生气了好不好?”她站起来,走过去想拉袭安的手,被她甩开了。两个人睁大眼睛对视着,她猛地伸手捏住袭安的下巴,嘴唇重重印了上去。舌头急切地舔弄袭安紧合的双唇,袭安使力推开她,一边擦嘴一边走到门边,重复道:“出去!” “不用这样吧。”她收了笑,目光渐渐冷下来。身上直挺的黑色制服勾勒出瘦削的身型,她把腰更挺直了些:“你爸爸的事不是我不帮,你明明知道的。” 袭安冷笑一声:“早就不指望你了,只希望你以后别再打搅我。” “SHIT!”她低低咒了声,眼神凌厉地she向门边的袭安:“你到底在闹什么!” 袭安不说话了,右手固执地扶在门上,转头不看她一眼。 静默了很久,脚步声才响起来。她终究走到门边,认真地盯着袭安的脸:“那好,我先走……已经打过招呼了,明天会有人来秘密接你去监狱。”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侧过身体出了门,脚步声又在楼梯上响起来,踢踢踏踏的,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远远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袭安吁出一口气,抬头看上方的电灯,眼眶发热,她抽了抽鼻子,轻轻关上门。 “莫妮卡……”呢喃一样的,她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父亲,他入狱近四个月,整个人被磨地失去所有锐气。袭安的眼泪止也止不住,临走咬牙一字一顿道:“我一定救你出来!” 出来的时候阳光晒的她阵阵发晕。低着头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莫妮卡站在车旁,朝她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她上了她的车,犹豫着,慢慢开口:“我只想保住他的命。” 莫妮卡沉默了很久:“安,你的脸色很难看。” “没有一点办法么?” “我送你回家。” “莫妮卡……”她哽咽了:“我现在就剩了弟弟和爸爸,我想大家都好好的……你别bī我。” “我没bī你!”莫妮卡拉住袭安的手:“CHERRY,上面的意思是一定要严办的——假使我们不这么做,又有谁能抵住社会的舆论?” 袭安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我知道的。”她不停点头,终了又苦笑:“鸦片,那么多鸦片……蚕食了多少同胞……”她不糊涂的,可是她想保住至亲的性命。……“但是,为什么是爸爸?” 莫妮卡怔住,转头看车窗外的街景,一边还轻轻拍着袭安的手背。 “刘志远还没那么大的胆子——除非是背后有人撑腰。”赵老爷子的话又在袭安耳边响起。从近处来看,他塌了台,英租界里的势力被刘志远顺顺当当地接手——张维死了,没人可以争地过他;从远了看,这虚浮的十里洋场,白道黑道,被季泽宇一口通吃;另大大小小各种军阀势力,甚至连那发展迅速的革命势力都无法忽视。 到底是谁…… “我只问你,那天是谁向警署报的案?” 莫妮卡叹口气:“你知道那正是戒严的时候,任何风chuī草动都不会放过的——更何况是那么大的动静?” 这条线断了,袭安知道从莫妮卡这边得不到一丝口风,也或者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想着要去拜访拜访刘志远,哪里知道她还没出发,他倒先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