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的响声很微弱,更微弱的是,她听见了一声:“晁老师。” 怀疑是幻觉。 晁新抬起头来,保持着蹲着的姿势,看见向挽眼皮下的凸起缓慢地一转,双眼开了个缝,又闭上,好像很重似的。 果然是幻觉,向挽戴着呼吸机,不太可能说话,嘴唇也是没有动过的样子。 但晁新的心砰砰跳起来。 向挽没有让她等太久,浅浅眨了两下,就睁开眼,不太适应病房的灯光,她受伤一样缩起眉头眯起眼,晁新忙将自己的手覆上去,不触碰地隔绝她的视线。 “挽挽,醒了吗?”晁新帮她捂着眼睛,声音比动作更轻柔。 温顺的睫毛在她的掌心一刷,又一刷。 晁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本能地抿住嘴,下巴绷得紧紧的。 “有力气吗?能抬手吗?” 向挽的双手没有动,睫毛又扫了她两下。 “那我挪开手,慢慢的,你适应一下,好不好?” 晁新说着话,另一手摸上墙壁,按铃通知医护人员。 话音落下,她的五指微微分开,然后向挽就在指缝投进的光亮里看到了她的晁老师。 一个模糊的人影,拼命眨了两下眼,就清晰了,晁新把手移到她枕边,借力撑着身体,认真地低头望着她。 向挽也看着她,只是看着,什么也没说。 原来她之前以为,晁新无论多么疲惫都神采奕奕是错的,她有黑眼圈了,有红血丝了,下唇有一点死皮了,不那么漂亮了。 向挽想抬手摸一摸她的脸,但手指软绵绵的,像被鬼压chuáng了似的,除却她的眼睛和意识,什么也动不了。 晁新也不敢碰她,只是对她点了点头,抿嘴笑了。 向挽也想笑一下,但只堆起来眼下的卧蚕,嘴角的肌肉不是很听使唤,好像在抽筋。 晁新看着她,又摇了摇头。 向挽眨两下眼,表示知道了,乖乖的,等医生,不乱动了。 对视很慢,但时间其实很短,护士过来,问晁新怎么了。 “她醒了。”晁新撤开身子,哑着嗓子说。 “啊我看看,”护士过来,“唉真是,睁眼了哈小姑娘?” 她笑着感叹,好像也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说:“行你们先待会儿,我去叫杜医生过来。” 晁新把凳子拉开,坐在chuáng边又给向挽理了理衣袖。 没等一两分钟,医生带着两个实习生和一个护士过来了。 “醒啦?” “嗯,刚醒,大概五分钟前。” “看着jīng神还挺好的,饿不饿啊?”医生随口问一句,看一眼她输液和仪器的情况。 “还没什么力气吧?呼吸有问题吗?要是感觉还行,我等下就给你撤一会儿,今天上了6小时,差不多了。” 向挽看着她,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 “哎真棒。”医生又笑起来,语气跟对小朋友似的。 “你还挺厉害的,自己就醒了,咱们先测个体温啊,”她回头跟护士说,“一会儿再查个血常规。” 晁新看医生的样子,心里松快了一点,问她:“那还转过去吗?” 医生把温度计递给晁新:“看她情况吧,如果稳下来了就不转了,只要她有意识,指标也不再降,咱们倒也不会过度治疗。” 晁新心头大石落地,起身把手探进向挽衣服里,将温度计放置到腋下。 感到向挽有夹紧的动作,晁新笑了笑,温柔地看她一眼。 医生们出了门,过了两三分钟,护士推着车又进来。 熟练地给向挽拔针、换液,一面动作一面开玩笑:“小姑娘真有意思,前几天怎么喊都不醒,是不是听说要去ICU吓醒了啊?” 收拾着输完的袋子,她感叹:“可快点好吧,你这朋友都要急死了。” 病chuáng上发出熟悉的滴滴声,晁新把温度计拿出来,自己先看了一眼。 “38.4。” 她递给护士,说。 “哎,降了。”护士掏出本子来登记。 “嗯。” 晁新当然知道降了,但她看到的那一眼没敢高兴,要等护士再看一遍,告诉她降了,她才终于有实感。 门被关上,屋里又回复了静谧。 晁新坐在一旁,十指jiāo叉放在chuáng上,望着向挽。 她设想过无数次假如向挽醒来,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甚至还梦到过,以为会激动,会欣喜或者是热泪盈眶,但竟然都没有。 只有很突然的,挺感谢向挽的。 当她听说向挽的昏迷连医生都找不到原因的时候,就在想,她会不会要回到她本来的地方去了?毕竟向挽是科学之外的人物,最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就是她的来处。 所以当向挽睁眼的那一刻,晁新知道,她一定花了不小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