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晁新心里有不大好的预感,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坐到chuáng边,看着向挽背靠chuáng头,长发被拨到一边,衬得脸尤其的白皙。 向挽没有任何措辞,只是问她:“我长得像你的姐姐,是吗?” 没想过竟然是这个话题,而且向挽丝毫没有兜圈子。 晁新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否定。 因为向挽这个样子,纤长的睫毛勾勒出杏眼,漆黑的眼珠子浓得像入定,下颌的弧度十分jīng巧,甚至延申到她的肩颈,都似从画里拓出来的,带着矜贵的书卷气,和她姐姐——她被命运抛弃的姐姐,一点都不一样。 但晁新说:“有一点像。” “恐怕不止一点。” “谁告诉你的?” 话一出口,晁新就觉得是句废话,除了牌牌,还有谁知道她姐姐呢? 向挽掖了掖嘴角,垂下眼帘,让晁新看不清她的表情。 之后才缓慢地、温柔地说:“我明白了。” “什么?” “我一直觉得,我同你之间,进展得过于理所当然,因为我忘记了一些事情。” 晁新的心像被钩子勾了起来,空落落地悬在腔骨中。 “什么事情?”但她只能木讷地、本能地追问。 “你第一回 见面的热情,你对我倾囊相授的指导,你问我要我的录音,你同意我做牌牌的古琴老师,留我在家里吃饭,接我去看房,又顺理成章地邀请我同你合住……” 桩桩件件,如今回忆起来,也是丝滑得不像话。 如果这些事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那没有人会觉得不对,但那是晁新。 是从来不会经营社会关系,也从来都抗拒别人进入她生活的晁新。 三十多年的习惯会因为萍水相逢的人就改变么?仅仅是因为向挽优秀和善好相处?不是。这么多年,晁新未必没有遇见过更优秀和善好相处的人。 她甚至连朋友都没有选择和他们做。 向挽忽然觉得头有点疼,难耐地闭了闭眼,又在这个动作里控制着呼吸,像以往任何一次配音那样把控自己的气息。 只不过她没想过,这种专业jīng神要用在与晁新的对谈中。 “所以你与我亲近,让我住进你家,是否有像你姐姐的原因?”向挽没看她,只低头望着自己藏在被子里的膝盖。 晁新的手心里出了细汗,她其实没有办法跟向挽说,她每提一次姐姐,那把勾着她心脏的钩子就再往里一寸,她感觉自己要被穿透了。 但即便是要被穿透了,还是得回答向挽的问题。 晁新的颈部一动,声音像是挤出来的:“有。” 诚恳也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有,我不能否认,如果没有这个原因,我、还有牌牌,可能都不会那么快接受有人住进我们家里。” 她刚才说……我们家里。 好像向挽是个外来者。 她颤着睫毛,看了晁新一眼。 不,只半眼,又缓慢地放下来,像是放下一个隔绝舞台的帷幕。 向挽很想问她,那你当我是什么?但她的自尊心开始作祟,阻挠了这句话的出口。 最后她问:“有多像?” 好像没有别的话想说了,想刨根问底的也就这一句。 “没有很像,挽挽,”晁新的jīng细的眉头压下来,上齿咬了一下下唇内侧,语气有一点无措,“没有很像,但是她……” “她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以至于只看到零星半点的相似,也不由自主想要接近她。 “有多重要?”向挽抬眼,眼神虚了一下,她竟然在晁新眼里看到了有一些晶莹的东西,放在她琥珀色的瞳孔外部,显得她本就出众的双眼更漂亮了。 “她……”晁新用力咬了咬后牙,好似这几个字需要用很大的力气。 到底该怎么打开一件尘封了很多年的事情,尤其是它是用你的骨血缝上的,要拆开的时候,得多伤筋动骨呢,要多血肉模糊呢。 晁新没有去想,她只是觉得,只要向挽想知道,她什么都可以说。 “当年她死的时候,我在江城,我给她打电话,说我马上就回来,让她等等我,她说好,她会一直等我。” 晁新的眼皮放下去,睫毛在台灯的光亮下投she出yīn影。 “没等到。” 说这三个字时她掩饰性地吸了吸鼻子,显得声音轻得像是幻觉。 她现在还记得,晁望那天很舍不得挂电话,说完等她之后,嘱咐让她慢一点不着急,接着却又矛盾地问,可不可以快一点。 晁望从来没有对她提过要求,这是唯一一个。 没做到。 向挽听得很难受,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她这样感同身受晁新的沉痛,然而她又很割裂,另外一个声音在穿针引线,告诉她,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