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盼望儿子的意思。”但晁新这么说。 晁新是她自己改的,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 “我爸一直想要个儿子,但我妈生了两个女儿,后来又怀了一次,但流了,流产的时候大概没清gān净,后面身体就一直不好,再怀也困难。” “没生儿子,我爸就老打我妈,也打我和我姐,不是我今天打孙二那样,是往死里打的那种,我记得有一次拽着我妈的头发往灶台上撞,你可能不知道灶台的角有多尖,我妈头上当场就一个血窟窿。” “我那时候多大呢?大概也就四五岁吧,很害怕,怕我妈死了,大晚上和我姐两个人哭着走了二里地去找我奶,我说奶你救救我妈,我奶领着我们回去,也没说什么。” 晁新停了一下,舌尖在下牙齿内侧顶了顶。 “等大了一点,我就让我妈离婚,我妈不离,一开始说是为了我和晁望,她离了谁带我们,后来又说,离了又找不到好的。” “我从小就习惯在她被打的每一次跑出去找人,找过村委会,找过还理我的亲戚,十几岁的时候,自己坐牛车跑到镇上找派出所,那个警察挺好的,是个小年轻,跟着我回了村里,我当时觉得,有救了。” 晁新的眼底掀起波澜,好像藏了一个年轻而天真的少女,气喘吁吁地回到家,觉得有救了。 “但我妈看到穿警服的就怕了,说哪里是被打的,是她自己gān活摔的。” 眼里的光亮渐渐熄灭,那个天真的少女死亡了。 “后来我就想,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我要读书,要考大学,我要走出这个地方,我受够了。” “当时我们家里供不起两个读书,我爸想让我和晁望都辍学,晁望跪着求他,说她不读了,帮家里做活,让盼盼读,盼盼成绩很好,肯定能上大学。” 上了大学会孝敬你,上了大学还有喇叭在全村通报,晁望说。 “我爸答应了,晁望初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读书。她跟我说,她反正也学不进去,家里农活又要有人帮,等以后有了钱,她也买一辆摩托,去镇上卖菜勤一点,家里就能好起来了。” 她后来惦记的,是晁望到死都没有买上她想要的摩托。 红色的,后面能挎两个笼子,能装下四只jī。 到了高中,晁新到镇上读住校,寒暑假就给人洗盘子攒钱,那时候家里条件稍微好一点,她妈也偶尔来看她,给她带腌的榨菜。 “那个榨菜的味道我现在都能想起来,”晁新笑了笑,“还有豆豉,有时候我就打一两米饭和一勺豆豉,一身豆豉味儿,同学都笑我。” 不过那段时间,是晁新觉得最无忧无虑,最有希望的一段时间。 备战高考的时候,家里给晁望定了亲。 “那时晁望还不到法定婚龄,但是说先到男方家里,摆了酒就算数,等生了孩子再领证。” 当时的农村很多都这样,晁望嫁过去的时候,才十几岁。 晁新高考完回去的时候,晁望已经是孙家的媳妇了,在孙家一边gān活一边听她说学校里的见闻,然后她说:“好羡慕你哟。” 好羡慕你哦,盼盼。 大概那时候晁望就有预感,她将和晁新过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时候孙二没有现在这么无赖,但还是一样的怂,他家都他那个厉害的爹做主,他就更不敢吭声了,所以看着也只是个老实巴jiāo的年轻男人。” “从晁望嫁过去,他家里就一直想让她生儿子,几年后有了牌牌,我那时候在江城很忙,很偶尔才回去看她一次,有一次牌牌还很小,我抱着她,软软的,都不敢相信,晁望就做妈妈了。” 晁新的手在自己的膝盖上略微一比划,好像牌牌就那么小,就那么小。 “晁望那时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但我当时没有发现。” 晁新向来控制良好的声线抖起来,鼻翼也微微翕动,但她的眼睛很gān,没有眼泪,什么也没有。 终于要说到她最过不去的一段,但她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没有深呼吸一下,就直接地、gān脆地说了出来。 “晁望太瘦了,一直营养不良,怀二胎的时候难产,孙家不知道哪里听说她肚子尖还爱吃酸的,一定是儿子,签手术同意书的时候缠着医生,非说要保小,医生说现在没有什么保大保小了,都是尽力救人。” “我后来听说,他们家觉得医生不肯保他的儿子,在走廊里扯着又哭又闹,又是磕头又是红脸。” “我不知道他们这些举动有没有贻误什么救治的时机,我不知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但当时孩子没保住,晁望救回来了,在病房里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