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迟思抵着额心,安静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始终没说话。 捂热药膏之后,唐梨往自己手心中挤了点,双手jiāo拢摩擦着,揉出一阵淡淡的草药香气。 纱布被指节拨弄开来,露出了绳索捆绑留下的伤口,深色的痕沿着踝骨,一圈又一圈,衬着雪色的肤,格外刺眼。 室温一瞬间低了好几度,杀意埋藏在极深的罅隙间,让楚迟思都打了个寒颤。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假如楚迟思在做数据分析,那唐梨绝对就是个奇奇怪怪的异常值(Outlier),跑到了直角坐标系的犄角旮旯里,距离平均值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怎么也看不懂,猜不透。 只有短短一瞬,楚迟思再看过去时,唐梨又开始低头揉药膏,褐金长发一晃一晃,莫名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她指尖好烫,触上脚踝时让楚迟思忍不住颤了颤,指节蜷缩,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 “你的…淤青没有揉开。” 唐梨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捕捉不到一丝起伏:“我帮你揉,待会可能会有一点点疼。” 楚迟思环着膝盖,指节拨弄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没事,你随意。” 这点疼算什么,之前医生们给腺体伤口缝合时失败了好几次,她全程一声不吭,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 唐梨这人力气很大,不是蛮力,而是那种极为细腻的巧劲,一捏一揉,又疼又麻又痒,直直窜到骨子里。 “你…你轻点!”楚迟思气急败坏,眼眶都泛红,挣扎着想推开她,结果脚踝被牢牢握着,动弹不得。 声音在喉咙里转了半天,终于让她找到一个骂人的词汇,“你这个混蛋。” 指腹捏着淤青,缓慢而微沉地碾过肌肤,一圈圈地摁压着,疼得她浑身颤抖,眼眶蔓着水意。 楚迟思要气疯了,奈何脑子里装得全是物理与数学公式,压根就不会骂人,好半天才又想出一句: “你,我…我要弄个量子检测仪回来,看看你的大脑皮质,额,是…是不是萎…缩了!” 唐梨叹口气:“迟思,你要真不会骂人就放弃吧,你骂得再狠我也听不懂啊。” 楚迟思:“……” 攥着肩膀的手更紧了,将衣物压出好几道褶皱来,楚迟思死死咬着唇,接连瞪了自己好几眼。 唐梨一边揉着淤青,一边和她说话转移着注意力:“要不要我教你几句,以备不时之需?” 楚迟思愣了愣:“…好?” 这个“好”字说得犹犹豫豫,十分虚弱,让唐梨有种在带坏班级第一名好学生的错觉,有些于心不忍。 “混蛋只是最基础的,除此之外,还有混账玩意儿不是人王八蛋垃圾畜生禽shòu没良心等等——” 唐梨从容不迫,淡定自若地说了一串,说得楚迟思一愣一愣的,“你-你从哪学的?” 唐梨面不改色:“生活所迫。” 楚迟思:“…………” 淤青太深了,想好得快必须要揉散,唐梨已经尽量将动作放到最轻,可楚迟思却对疼痛异常敏..感,浑身上下都颤得厉害。 好像马上就要碎了。 指腹向下压,她又疼得一缩,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唐梨又焦急又心疼,只能轻轻地哄道:“快好了,快好了。” “你骗人,你这个大骗子。” 楚迟思咬着唇,长睫染满水意,“我居然会‘合理化’你的行为;我居然想利用Alpha的生殖本能,我居然想靶向你的内在动机。”① 她声音含混不清,哽咽着听不太清楚:“我居然相信了你,真是大错特错。” 唐梨:“…………” 听得出来,楚迟思是真疼坏了,这么理智冰冷的一个人慌成了这样,说的话都乱七八糟。 怀里的人缩成小小一团,呼吸乱糟糟的,颤抖着拽紧自己的衣服,肩胛一起一伏,将啜泣声死咬在唇下,可仍旧能听见细碎的响。 压抑又委屈,溢出来的难过。 “不疼了,不疼了。”唐梨轻轻地哄着,声音又低又柔,贴合着她的耳际,不断地安慰着。 淤青终于被揉散了,唐梨扯开一段新的纱布,重新帮她将伤口缠好,将狰狞的红痕尽数包裹起来。 一抬头,楚迟思抱着肩膀,眼眶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疼的,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正狠狠瞪着唐梨。 被自己“欺负”得好可怜。 像一张被涂抹的纸,一支被旅人摘下的花朵,揉皱了,拆碎了,便被随意丢到了路旁。 唐梨呼了口气,楚迟思觉得疼,她又何尝不是?一颗心被砸碎成无数碎片,全是心疼全是难受,恼别人,更是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