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其实不是很习惯人的形态,但是龙形太庞大,尖爪又太锐利,她不想伤到面前这个似瓷做的人。 她如实回答:“一百一十岁整。” 楚迟思似乎有些意外,而后轻抿了抿唇,阿梨还是第一次见她笑,笑得那样温柔:“那我要比你大些。” “当你还是小孩…不,小龙的时候,”楚迟思讲故事般说着,“曾经发生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女巫大审判。” 阿梨说:“你曾和我提到过,说百年前那位国王烧死了许多女巫,而如今历史又重演在了龙族的身上。” 楚迟思点点头:“可是你当时太小了,你知道那场女巫审判,到最后是怎样结束的吗?” 阿梨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 那场轰轰烈烈的大审判中,不止死了许多名潜藏身份的女巫,还有无数被诬陷、被指控的平民。 无论身份与地位,只要有人将其指控为“女巫”,她便逃不过着最后的审判。① 火焰熊熊燃起,一具又一具的焦骨倒下,填满那深不见底的坑洞。 直到—— 真正的女巫出现。 过于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点瘦削的下颌,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或者个精巧的瓷人。 羊皮小靴踩过红毯,无数藤蔓也随之从缝隙中钻出,细细密密地覆盖住宫殿的玻璃彩窗,将黑暗笼罩在众人身上。 她甚至都不需要法杖,只是挥了挥手,黑藤便缠上那华丽的宝座,包裹住嵌满的宝石的权杖。 “这是我赠予你的诅咒。” 女巫平静地说着,眼睛漆黑幽深:“每隔一百年,这片土地上便会有可怖的灾祸降临。” “你的国家民不聊生,你的统治摇摇欲坠,你会被人们所推翻,死在那铺着黑丝绒枕的王座之上。” 国王呆愣地跪在地上,不止祈求着她的原谅,可女巫仍旧头也不回地走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她。 旷日持久的火焰终于熄灭,十字架被连夜拆除,土壤填埋那个偌大的坑洞,将一切粉饰到原本的模样。 这就是女巫审判的结局。 阿梨冷笑:“所以,这一代国王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与地位,选择将她所有的‘敌人’都屠杀殆尽。” 这些“敌人”之中,自然也就包括了不服管教,远在千里之外的龙族。 楚迟思点了点头:“嗯。” 阿梨继续说:“在我小时候,母亲曾与我说过许多关于女巫的事情:她们亲近自然,擅长魔法,喜欢炼药——” 她蹙紧眉头,嘀咕了句:“可是我从没听说过,她们还可以降下诅咒。” 楚迟思笑了,她忽然倾下身子,在月光下向着阿梨地靠过来。 阿梨僵硬得不敢动弹,她听见四周枝叶婆娑,阵阵蝉鸣之中,楚迟思依着她,蹭了蹭自己的鼻尖。 呼吸交织着,又甜又暖。 明明只是一个再小不过的动作,阿梨却被骤然撩拨了心弦,心脏在耳旁怦怦直跳,震耳欲聋。 “可这并不重要,对吗?” 楚迟思抵着她的额,那一双眼睛漆黑而又幽深,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依在耳旁,轻声说:“你永远也预料不到,人类为了权利可以做到何种地步。” 【周而复始,如衔尾蛇一般。】 权利?人类似乎总是对“权利”,“地位”,诸如此类的东西十分向往。身为龙族,阿梨不太能够理解他们的思维。 还不如亮晶晶的东西有吸引力。 月色悄然,软绵绵的呼吸落在面侧,楚迟思只碰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后便退回了原本的位置。 她没有再看阿梨了,而是转头将目光投向月亮。那安静的,皎洁的月亮,自云端倾斜下银色的长瀑。 耳畔传来些窸窣声响,楚迟思瞥了瞥身侧,便发现那条灵巧的细长尾巴,不止何时已经揽上了自己的腰。 尾尖看起来很软,摩挲着腰间的衣物,然后偷摸着绕过身体,将楚迟思圈在自己的怀里。 “母亲还曾经与我说过。” 阿梨看着她,竖瞳微微凝起:“女巫是一种狡猾、阴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生物。” 晚风沁冷,将宽大的黑色帽檐掀起,楚迟思任由她用尾巴勾着自己,漫不经心地说:“所以呢?” “所以——” 阿梨将身子倾过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所以,当你达到自己的目的之后,你会离开我吗?”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直白。 楚迟思愣了愣,旋即失笑,随口应和着:“这个啊,或许吧。” 她说:“等到你的咒印完全解除,成功复仇之后,我或许就会离开了。” 【离开?她要离开?】 那些偷偷摸摸的想法,那些潜藏在心底的不安,在这一个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岩浆般将她吞没至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