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泪早已流干,即使在这片竹林到处都可以看到师傅的影子,她也已经哭不出了,可是心一直在悲鸣。 她也终于是理解了,理解师傅为何会一心寻死,想必死去的那个人对于师傅来说是比这世上任何事物都重要的,所以在那人去世后师傅才会仿佛失了一半魂,才会每日都痛苦不堪。 离朝不像师傅,她虽是因师傅的死而痛苦愧疚,但远不到要寻死的程度,或许对于她来说师傅还不是比命重要的人,但是…… 很痛苦,痛苦得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梦里还能见到师傅。她也晓得自己该尽快振作起来,不要沉溺在这份悲痛之中。 可自师傅死后,她已是忍耐太久了。她尝试过欺骗自己,不论是用儿时的顿悟作掩,还是不断想起师傅并告诉自己已经放下,该向前迈进……但是到头来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怎么可能轻易放下?那是将她养大的师傅,是全心全意待她的师傅,是最亲的人…… 攥紧了拳头,离朝心中生出了一股火。她气自己蠢,在凤岭与邪道交易,害师傅的局被破坏;气自己懒,不好好修武艺,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更气自己的怯懦,逃避痛苦与责任。 赤青星的天命,她只是不愿承担这份重责,才会说什么不信命,才会说什么“天命不过人之妄语”。 玲珑的灭亡、师傅的死也是,她只是想要逃避痛苦和忽视自己的无能,才会说那是因果,那是不可改变的。 还有北朝……她也只是想让自己安心,才会说恩恩怨怨过去就过去吧,北朝也不会想让子孙后代为仇恨所扰……然事实上,北朝众人如何想,她怎能知晓,怎能代替其作“原谅”? 最后,君姑娘……离朝晓得自己本该与君姑娘一同回竹林,毕竟君姑娘是师傅的女儿,她兴许想要知道师傅的事,师傅也或许给她留下了什么。 可是逃避了,不想感到难过和痛苦。跟在君姑娘身边就会想索求些什么,这会伤害到她,她也会因此讨厌自己……离朝不想见君姑娘受伤也不想被讨厌,更不想见她在意别人,于是作了逃避。 她觉着或许离开会让自己冷静,或许师傅去世带来的悲痛会让自己遗忘所有…… 猛然,她“惊醒”,莫非自己利用了师傅的死? 思及此,离朝抱住自己的头,满是不敢置信,这是多卑鄙的事,自己为何会如此? “离朝丫头——” 未等她深陷惊恐,一道呼唤自屋外传来。 闻声,离朝眨了眨眼,下了地,步伐飘忽地向外走去。 一出门,刺眼的阳光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且眉头紧皱,更有一种晕眩之感…… 下一息,天黑了。 “扑通。” “离朝!” 李大娘赶紧跑过去,将这不过几天没见就变得憔悴又瘦削的傻丫头抱起来,随后匆忙下了山去。 …… 不知到了何处。 当离朝再度睁开眼睛时,阳光已是不再那般刺眼。可这里是哪儿? 她从地上爬起来,左右看了看,树林、溪流,以及很高的山。这是……十里林?! 惊讶之余,离朝赶紧站起,跑到溪边一看,果然有酒。接着又四下望了望,看到了土堆,以及插在土堆上简陋的墓碑。 “哈哈……”干笑两声,她有点不清楚这是否在梦里。 “师姐,咱都在这林子里转悠老半天了……” 忽的一道声音驾着风钻进离朝的耳朵,使她的心狂跳。 但是等了半天,也未听到心念之人的声音。 “师姐?” 三名晟替她表达了疑惑。 “在断崖之上的小亭子。”少时,那道清灵的声音缓缓飘来。 离朝再也抑制不住,行以轻功穿梭于林木间,循着那声音疾奔而去。 一阵风掠。 她停了步,在树荫之下,呆呆地望着小路上的二人。 “刷”的一声,三名晟拔出了剑,盯着不速之客,严阵以待。 可惜他身后的师姐全然不给面子,冷淡地来了一句:“小师弟,收剑到远处去。” 闻言,三名晟惊讶地瞪大了眼,回头看向师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快去,莫让我讲第三遍。” 这是认真的。 “……哦,师姐你小心,咱就在那里。”三名晟虽还有点犹豫,但听话地收了剑跑去远处。 待脚步声消却,离朝依旧傻傻地凝望着君姑娘,不过挪动了脚。紧接着足下就是一空,她有些茫然地栽下土坡,摔在了地上,但是并不疼,虽然手心被石子划破渗出许多血。 挪动目光看向抹了红砂的手心,她竟不知是否该庆幸——这是个梦。 “为何不小心些?” 头顶飘来话语,离朝僵硬地抬起头,在看清君姑娘的面容时竟是很想哭,莫名的有些委屈,还似是很无助很失落,但同时心底又生出几分欢喜,她不知该用何表情面对眼前人,遂又低下了头。 “唉。” 一声轻叹落下,又起细微的“沙沙”声,头顶的阴影退去,但是君姑娘的气息并未消失,她坐在了自己面前。离朝眼睫微颤,双拳不自觉地攥紧,血流肆涌。 “松开。” 轻轻的两个字,似乎风拂过就能将其卷跑,可离朝听得真切,亦是听话地松开了手。 旋即,有几分寒凉覆于手上,很轻柔地帮自己处理伤口。 一点都不疼,梦里不会疼。离朝动了动手指,其实不想让君姑娘帮自己包扎这无所谓的伤口,她真正想做的是紧握住她的手,而后拥抱她…… 索求,又是这般。 离朝闭上眼,牙关咬得死死的,自己必须克制,即使在梦里,即使君姑娘不会知晓……不可、不可! “你可是在忍耐?” 嗯。 虽是很想回应,但离朝开不了口,她希望君姑娘不要问下去,同时也希望这梦能快些醒。 或者,不要醒…… “不愿说就算了。”君姑娘的语气中含了点失望。 不想她失望,离朝紧闭着眼睛,嚅嗫道:“我……在忍耐……” “忍耐何事?” 果然还是会问的。离朝张开口,似乎吸不来气也吐不出去,心底甚为害怕,这份害怕让她微微颤抖。 “离朝,若不愿说不必勉强。若不想见我……我亦是现在便可离去。” 语落,受伤的手已是被包扎好,而面前人应已站起,似乎立马就会消失。 “不要!”离朝慌忙出了声,同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可是眼睛睁不开,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样,被惧怕…… 放她走罢,不然要忍不下去了,会伤害到她,也会被讨厌……我不想被讨厌。 心下有声音如是说。 “我为何要讨厌你?” 诶? 离朝愣了,怎会……难道方才说出口了? “你不说我怎会知晓,你不问又怎知我不会同意?” 猛然睁开了眼,眼前朦朦胧胧的,混着光,也映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