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煊似是有所察觉,刚往上提的嘴角再度撇下,她带着哭腔,问:“爹爹怎么会不在呢?” “爹爹只是打个比方,比方说爹爹不在了,煊儿能帮爹爹善待百姓、照顾你娘亲吗?” “真的只是比方吗?若真是,煊儿可以向爹爹保证,一定会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也将娘亲照顾得好好的。” 闻言,北炎英烺笑着颔首,刮了下女儿的小鼻子,说:“咱们快去找你娘亲,莫让你娘亲等急了。” “嗯,好~”北炎宁煊破涕为笑。 之后北炎英烺与妻女于宅中嬉戏,直至夜幕降临。 用过晚膳,北炎英烺并未回书房继续处理政事,而是拿着一本书,抱着他的女儿,给他的小宁煊讲治国之道,他的妻子于一旁缝衣,偶尔会应和两句,一家人和和美美,颇为幸福。 本该永远如此,可惜今夜注定不平凡。 贤王带着妻儿来访。 当这消息为北炎英烺三人知晓,三人神态各不相同。北炎英烺面上覆喜,实际却心有犹豫与不舍。而北炎英烺之妻温书瑶先是觉得疑惑,待见得夫君神色后了然而悲。唯有尚且年幼的小宁煊是真的开心,当即问爹爹:“爹爹,煊儿可以去找司业哥哥玩吗?” “自是可以,只是今日已经夜深,煊儿当体谅司业哥哥与莞伯母劳顿之苦,先带他们去休憩才是。”北炎英烺笑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嗯!煊儿知道了,这就去准备。爹爹与娘亲就好生歇息罢,煊儿长大了,定会做好这些事。”小童拍着胸脯保证,那自信的模样煞是可爱。 “好,去吧,若需要爹爹与娘亲帮忙尽管来提,且夜深,煊儿要小心一些,莫再向上次那样摔了跤哭着扑进爹爹怀里。”北炎英烺忍笑,语气轻快。 听了这话,小宁煊撅起小嘴,故作不悦地哼一声:“哼,不理爹爹了。” 言讫,她蹬蹬蹬跑出去。过了两息,两只小手扒着门框,小脑袋探出,望着爹爹,弯眉笑言:“煊儿说笑的,煊儿不会不理爹爹,煊儿最喜欢爹爹和娘亲了!” 接着她似是害羞,一溜烟跑没了影儿,令北炎英烺摇头失笑,心里愈加不是滋味。 随后他也站起,支会妻子一声,准备去迎接乾思泓,从始至终不敢瞧妻子一眼。 “夫君。” 他背对着她,止步。 “怎么了?”故作轻松。 “书瑶等你,今生不可,便待来世。” 霎时攥紧拳头,北炎英烺心中挣扎不已,挣扎到底苦苦一笑,咽下那些自以为为她好而绝情的话,他转身,见妻子红着眼强撑着笑容,心到了是疼得无法忍受。 他跨步上前,将妻子抱在怀里,忍着不落泪,咬着牙未言语,只紧紧抱着她。 北炎王性子温和,待人温厚,对待妻女更是温柔倍加,从不会放肆宣泄情感,从不会失了分寸礼仪,哪怕是与妻子亲近也秉承着君子之风,不会疏远冷待也不会过分索取,无有一次让妻子感到不适。 可今日,他却失了度,紧紧抱着妻子,不顾这般用力是否会弄疼她,他仅是如孩童一样,不舍得放开自己喜爱之人。 他的妻子抚着他的背,于他耳边细语:“夫君,书瑶会将煊儿培养成仁德之君,会完成你的愿想,让天下百姓能过上富足无争的好日子,亦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你担心……夫君,书瑶爱你亦信你,来世书瑶可还能成为夫君的妻子?” “能,我只有温书瑶一个妻子,不论是今生还是来世。”北炎英烺回应,声音稍显嘶哑。 “嗯,书瑶等你,你也要……等着书瑶。”温书瑶阖目笑言,泪珠终自眼角垂下。 “滴答……” 天空下起毛毛小雨,北炎英烺撑起油纸伞,快步向书房行去。 少时,于书房门口,他看到一脸凝重的乾思泓。 “澄弟。”他唤一声,见乾思泓微微颔首,便止步,等他撑伞走来。 待得近前,乾思泓叹气,言:“凤羽山,黑斑等在凤羽山,让你去赴会,否则不日就会屠杀百姓,魏公果然是他所假扮,我早该想到……” 又叹一声,他收起愤慨,直视北炎英烺双目,纵眉一语:“烺兄,你当真要这么做?我等可以再行商议谋划,总能找到杀死他且保全你的方法。你现在是朝元的根基,朝元尚如襁褓中的婴儿,你若……你让天下百姓和我等怎么办,天下唯有你能撑起这大局,起码现今找不出第二人。你可否再考虑考虑,澄愿代你去赴会,他若杀了澄必会遭天谴,到时道长与恒桀联手,兴许能将其杀死。” 闻言,北炎英烺摇头,平静道:“澄弟也说了是兴许,我等不能拿天下百姓的命去赌这个‘兴许’,况且我也不愿谁替我挡此劫,你也还有妻儿要照顾,以及——我若亡于凤羽山,还指望澄弟能替我照顾好妻女。 至于朝元接下来要推行的政策,我已将其整理成册,存放于我的书房之中,还望澄弟能够斟酌着推行,莫让百姓再受苦受难。如若百姓当下只认北炎一族,而不认他王,那便只能麻烦澄弟辅佐小女成王,安定天下。我相信小女能担此大任,我亦相信澄弟你能辅佐小女成为治世仁德之君。 而倘若百姓不执著我北炎一族,那便择优任王,我认为澄弟你便可担此大任,望澄弟到时能够不要有所顾忌,一切以百姓安乐为重。” 此番话说得乾思泓满心无奈,他望着北炎英烺坚定的目光,终是未再行劝阻,只是执意送他去凤羽山,执意见证他走完这最后一程。 对此,北炎英烺无有拒绝。 一路上,他们或许是为了冲淡悲意而聊了许多,从以前聊到现今,再聊到以后。 期间北炎英烺说:“我很愧疚,我其实不论是作为王,还是作为夫君与父亲,以及兄长,都很失格。我曾知晓妹妹宁苏的谋划,知晓她为了实现我的愿想而成为洛月军师,频频发动战争,杀死那些可能会成为阻碍的将领,扫除那些可能会阻碍天下大同的势力。 这给长阙百姓、云中百姓乃至天下百姓带来莫大的苦难,我没有阻止,更是让妹妹短短一生都在忙碌,承受非议,我难辞其咎。作为夫与父更是,要让她们母女替我完成愿想,独留她们受苦,我实是卑鄙……” “不,你已是做到最好,人力终有极限,难以强求完美。你知己身恶业,愿承担,愿悔过,已是最好。烺兄,澄自命清高,鲜少佩服他人,只有你让澄由衷敬佩。来世,澄愿与你成为亲兄弟,齐心协力,安邦定国,不知烺兄可愿意?” 北炎英烺爽朗一笑,毫不犹豫答:“自是愿意,这亦为我所想。澄弟,今生安邦定国之大任就交与你了。” “烺兄放心,澄必当竭尽全力。”甚是郑重。 “嗯,我相信你。” 音落,他们已至凤羽山,山脚,恒桀持枪等候多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