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糖皱巴着脸,整个人病怏怏地裹在毯子里,“姐姐不会让我吃胡萝卜的。” “那可不一定。” 裴慕西走到厨房,系好围裙,声音便也飘远了些。 和很多小孩一样,夏糖不爱吃胡萝卜,特别不喜欢吃胡萝卜,裴慕西经常感到讶异,因为她想不到这个世界上会有不爱吃胡萝卜的小兔子。 冰箱里菜倒是不少,毕竟沈梦丹现在也不像以前加班加得厉害,准时下班便是常有的事。 裴慕西看了一圈,决定给夏糖炒个牛肉和炖个蘑菇汤,再给自己做一道稍微辣一点的双椒鸡。 实际上,她已经许久没为自己做过饭,不是吃外卖就是去外面吃,或者随便吃点东西对付两口。 在外面三年。 她已经没有这样的习惯,只是活着而已。 不经意瞥到外面的夏糖,乖乖地盖着毛毯,脑袋一栽一栽,却还是要昂起下巴,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像是要一定让她停留在视线范围内。 生病的人总是需要陪伴,漫长又耐心的陪伴。 裴慕西走到她面前,“要不要先去睡一会?” “不。”夏糖拒绝,“刚刚已经睡很久了,我不困。” 裴慕西打量着她,兴许是年轻身体好,下午还发着烧,这会除了脸色苍白和轻微咳嗽之外,已经没什么其他的症状。 于是她给夏糖泡了杯柠檬水,不放心地嘱咐她,“要是困了就直接睡。” “不困。”夏糖强调,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举起手提问,“姐姐我可以去洗澡吗?” “身上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说着,夏糖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便泄了出来,因为刚退下来的体温泛着点粉,胸口微微起伏,像是一颗发着颤的桃子。 裴慕西避开视线,呼吸几近滞住,语速有些缓慢, “最好不要洗。” 她这么说,夏糖会听话,可夏糖也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直到她心软,直到她同意。 她只能叹口气, “但是不能受凉。” 夏糖“噌”地一声从沙发上蹦起来,紧紧裹着身上的毯子,“我会开浴霸,还会洗完头就马上吹干,用最烫最烫的水,绝对绝对不受凉!” 裴慕西跟在她后面,那一句“不要洗头”还没说出口,夏糖就又回头用着全天底下最让人无法拒绝的眼神望着她。 她心软,她认输,“洗了马上吹干。” 夏糖便开心地点头,点了几下有些昏沉,又扶着脑袋一脸不舒服,可还是把那些不舒服憋了回去,没让裴慕西察觉。 裴慕西看着她开开心心收拾洗漱的模样,还以为洗澡洗头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看了一会,确定夏糖安全走进浴室之后,才回到厨房,浴室门关上,厨房离浴室很远,传过来的水声淅淅沥沥,飘远又飘近。 明明是水声,听得却让人有些躁动。 裴慕西走神得有些厉害,切菜的时候便不小心划到了手,有血珠冒出来,她愣了几秒。 反应过来迅速打开水龙头,厨房的水声便和浴室那边的水声重叠起来,越发衬得人口干舌燥。 温水无声淌过伤口,带走伤口上的血。 裴慕西不由得想起某种触感,于是思绪又开始飘远,仿佛顺着淅沥水声飘到了不知何处。 她有些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放在兜里的手机“嗡嗡”振动一下,将她出走的思绪瞬间收回。 她垂下眼睫,关上水。 伤口已经不再冒血,她只是晾着,单手把手机拿出来,看清楚了锁屏上的单条微信。 是沈梦丹发过来的。 说是麻烦她多注意夏糖,夏糖生病的时候很喜欢吃橙子,吃个橙子就会舒服很多,冰箱里有,可以让夏糖吃一点。 裴慕西没有管自己的伤口,只快速回复了沈梦丹的微信,不让沈梦丹感到担心。 回复完微信,她找了个创可贴给自己贴上。 等把汤炖上,她盯着锅里沸腾的水,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也被架在锅上烤,煎熬,脆弱,渴望却难耐。 有时候,一条微信就足以将人从梦幻的泡影中扯出来,让人面临严厉而紧绷着的现实。 内心的情感越来越汹涌,而她不得不去考虑更多,更明显的一个问题被摆在她面前。 如果她和夏糖的妈妈不那么熟悉。 如果她和夏糖没有从小就开始的羁绊,如果她面临的不是夏糖沉甸甸的爱意。 如果她不是在夏糖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夏糖,如果她们之间只是仅仅的暧昧吸引,而不是如此深厚甚至是深入灵魂和渗透彼此人生的交流…… 哪怕这三个如果中只有一个实现。 这个决定都不会让她感到如此困难。 她也不会犹豫这么久。 如果她之前没有在沈梦丹和夏糖之间充当沟通桥梁的位置,如果沈梦丹对她不是如此信任…… 如果她干脆已经将自己那些难以宣泄于口的爱意在沈梦丹面前全盘托出,她都不会觉得这么难以面对沈梦丹,也不会在收到沈梦丹的微信之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煎熬。 即便她决心在台风结束后,就将自己那些心思坦坦荡荡地在沈梦丹面前承认,可她仍旧会害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害怕已经能接受女女之间情感的沈梦丹,将她拒之门外。 她害怕难以用自己现在的状态,去说服沈梦丹,向她证明自己……是一个值得夏糖喜欢的人。 沈梦丹对夏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对裴斯云来说同样也是,仅有的朋友。 所以,对裴慕西来说,沈梦丹同样也是很重要的人,她并不希望一贯待她极好的沈梦丹对她失望。 显然,这又是一个思考不出答案的问题。 只是一个需要她去解决的问题,她迟早会解决的问题,既然她什么都乐意为夏糖做,那这个问题,也至少要让她来面对。 而不是下意识的逃避。 等浴室的水声停下,裴慕西将自己出走的思绪及时收束回来,将炖好的汤盛在碗里,开始炒其他菜。 厨房里动静很大,夏糖从浴室走出来后也没过来这边,不一会,客厅里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裴慕西放下了心。 只是等她把菜都炒完端出去,却没在客厅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身影,她有些疑惑,大着声音喊了一圈, “夏糖?” “姐姐我在这里!” 绵软清甜的嗓音从卧室里传出来,听起来似乎恢复了活力,还带着某种不知在捣鼓些什么的动静。 裴慕西走过去,看到了穿着厚软成套睡衣的夏糖,已经吹干了的头发蓬松又柔顺地散在肩上,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吃饭了。”她倚在门框边上,双手抱臂。 “嗯嗯马上。”夏糖应着她,语气乖巧,但不知为什么,却莫名有些敷衍。 “你在做什么?”裴慕西松开抱着的双臂,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