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澜垂着发红的眸子,认真听着,不知不觉间萦绕在周遭的阴暗情绪少了些。 在缓了一会儿后,林梦晚身子稍稍往后一仰,重又开口,目光这次是对准两人。 “你们的妈妈一个是不会甚至很多时候不愿意关心孩子的情绪起伏,而另一个则是太过关注孩子的一举一动,甚至不惜把自己束缚得很累。 但是孩子们,没有哪一个人生来就会当父母的。父母和孩子之间也是需要合作的,少了谁都是单枪匹马。那样,就太孤独了。” 长长的话配合着林梦晚轻柔低缓的声调犹如一汩汩暖流径直地淌进两人的心底,潺潺地动着,久久都未停歇。 末了,林梦晚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抬起手一一抚过两人的头顶,总结道:“当然,无论是哪种合作都难免会有冲突。你们可以选择原谅这个冲突带来的伤害,同样也可以选择不原谅。没有人会责怪你们,起码我不会。” 话音刚落,林离和顾听澜不约而同地扑进林梦晚的怀里。 纤柔的布料里吸进了点点的热泪,而那泪里则藏着不愿多说的委屈与悲伤。 林梦晚的眼眶也同样泛着红意,双手依着更轻柔的节奏微微哄着这两个哭得太少了的小孩。 * 时间,有的时候是可以清晰地被感知到的。 有的时候又像是一个机敏的幽灵,除了偷偷在你的脸上刻下几道清晰的痕迹外,你压根就觉察不出来它的存在。 等到哪一天真切地抚到了那些个深深浅浅的皱纹,你这时才会后知后觉地感慨一句,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些意识到这一点呢? 正在你自己兀自喟叹的时候,这个狡猾的幽灵又会悄悄地返了回来,用她那刻下皱纹的透明小手轻轻搭在你的肩膀上,似笑非笑道:“现在意识到也不晚,因为那些因为错过而产生的代价还需要你自己亲自去偿还。” 曾秀澜就是刚被那双小手搭过的人,但是就在刚才,她被另一双无形的大手又极重地打了一巴掌。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这是鹿宁醒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之后无论她怎么央求,鹿宁只是倔强地紧抿着嘴,不发一言。到了后来,干脆又闭上了眼睛,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末了,曾秀澜终是失了办法,重新退回到走廊,迷迷瞪瞪地坐了下来。 走廊里来来往往,有医生护士,也有一些过来探望的病人家属。 这些家属大多端庄优雅,贵气洋溢。在经过这个失魂落魄的母亲的时候,他们的目光只是草草掠过。 掠过她蓬乱的头发,掠过她朴素的衣裳,就是没有掠过她那盛着悲伤的脸庞。 毕竟在他们看来,有形的东西都没什么观望的价值,至于这人人都会有的悲伤更不值得他们与之共享。 曾秀澜对这些个似有若无的眼光都没什么感觉,心口仍被刚才的那句话揪得生疼。 她不怪鹿宁的冷酷,她只是在责怪自己的无能。 她有多久没有和鹿宁好好交流过了?她不记得了。她又有多久没有抚过那张清瘦的小脸了?她也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自离开那个家后,她就已经很久没有再回去了。因为不愿想起那段不舒服的时光,她便把与那个时光有牵扯的人都抛弃了。 想到这儿,曾秀澜眼神一晃,脸颊埋到手心,终是禁不住哭了出来。 每一声都带着比前一声更为浓重的哭腔,仿若在丈量这匆匆年岁的怅惘。 不知过了多久,颤抖的肩膀上轻轻地搭上了一个温热纤瘦的手掌。 “嫂子,鹿小丫头是在这间房里吗?我现在方便进去看看她吗?” 闻声,曾秀澜愣愣地抬头,泪痕还堪堪地布在脸上。 “啊在的在的。她已经醒了。”说罢,她就赶忙低下头,慌乱地用衣袖擦着自己的脸庞,看上去面对着这个小姑子她仍旧有些拘谨。 林梦晚点了点头,只是温柔地又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言。 待即将开门的时候,发现身后的女人并没有跟上,她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无声地投去自己问询的目光。 只见曾秀澜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角,有些苦涩地扯出一个笑容:“我......我就不进去了。我怕她见到我生气。她这身子又还没恢复好......没事,你进去吧,我去其他地方待一会儿。你们先聊,先聊。” 说着,就转过身去,迈着踉跄的小步子不知去往哪个方向。 许是又去哪里偷偷哭了吧,林梦晚心想。 末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曾秀澜迟缓的背影,逐渐收了眼底的情绪,这才拉开眼前的门把手,走进了鹿宁的病房。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看。 第63章 没有先听到敲门声而是先听到脚步声,这让病床上的鹿宁直接蹙起了眉头。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因着身子虚弱,她的话虽是驱逐意味十足,但发出的声音仍是带着病弱。 所以这一番警告落到空气中,效果也大打折扣。 林梦晚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将门轻轻带上,不紧不慢地走到鹿宁的床边。 “你好小丫头,我叫林梦晚。” 鹿宁狐疑地盯着来人,那抹分外柔和的笑容更是让她双眉蹙得更紧。 “我管你是谁!请你离开这里,我现在不想看见任何人。” 林梦晚则又是一笑:“不用那么紧张。我是听澜的老师,来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误你休息的。” 话毕,鹿宁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沉默地盯着她。 林梦晚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双眼睛颇为宁静地回望着她,脸上依旧挂着慈爱的笑容。 一老一少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对峙着。 “想说什么就快说,说完就赶紧走。”末了,鹿宁冷冰冰地说道,僵硬地别过脸去,被子里的手不自在地动了动。 得了允许,林梦晚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立时出声,而是先不紧不慢地拖了一张凳子到床边。 “你拖凳子干什么?”听到声响,鹿宁又很快地转过头来。 “噢我老人家腰有点疼,想坐着说。可以吗,小丫头?”林梦晚作势敲了敲自己的腰,看上去好像真的有些吃力。 鹿宁目光在她的身上划过,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见状,林梦晚嘴角几不可察地掠过一抹笑意,这才缓缓坐了下来。 “我啊,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住过一次医院。我记得我当时一住就是住了大半年,当时我的脾气可没有你这么好,谁来我都不理的,更别说让那些人坐下了。” 这么一番略显殷勤的开场白理所当然地收获了冷场。 不过林梦晚却似是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仍旧接着这个话题说道:“不过当时啊也有一个像我这样死皮赖脸的人非要留下,不论我语气再差,脾气再坏,那个人还是固执地留了下来。不仅这样,还偏说我一个人闷在房里才危险呢。你说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自以为是的人,搞得我好像没了他,就会寻短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