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万一自己侥幸逃出来了，又何德何能还记得这些？　　 但比起这些疑惑，当下的境况可能是更需要关注的。　　 夜深，一个拿着匕首的男人正将过路的加班女性堵在路中央，张口说出许多污言秽语。女性被吓到不行，此刻正发出恐惧的抽泣。　　 郑风林果断从垃圾堆里站了起来，中气十足地大声呵斥道：“警察！住手！”　　 那社会渣滓被这样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畏畏缩缩地用匕首恐吓郑风林：“老、老子的事情你别管！否、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郑风林哪里会怕这些东西，冷哼一声便冲了上去。　　 正好心情不好，这小罪犯落到自己手里，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名字，籍贯，年龄，再报一遍，系统里查不到你这个人。”　　 “……”　　 郑风林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另一个维度的、跟自己同一职业的民警，郑风林很容易联想到了自己的职业生活，以及那些可亲可爱的战友们。这让他有些沮丧，因为他完全没有自证的能力。　　 说我是从小说世界里来的？所以才没有各类证件？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相信的。　　 因此只能保持沉默。　　 民警跟郑风林对峙许久，突然开口道：“黑户？”　　 郑风林看他一眼。　　 那民警叹了一口气，说：“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没有户口，但我这人看人准，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进局子里还是因为见义勇为呢，这年头这种事可太少了。你年龄也不小了，重新上户口可能有点困难，需要有个人作保。你看看，你能不能……找个担保人？”　　 那民警看了看外面，暗示郑风林可以找他刚刚救下的女性帮忙。　　 郑风林回头看了那个明显受惊到有些惴惴不安的女孩子，她注意到郑风林看她，连忙露出了一个笑容，能够看出来，她还是害怕的。　　 郑风林摇了摇头，说：“也许我是坏人呢？我救了她一次，不能让她为我承担这样大的责任。并且，最好不要因为看了我一眼就认为我是个好人，这是对社会安全的不负责任。”　　 郑风林说话的时候气度很正，一行话砸下去，那个民警都有些愣住了，看向郑风林的眼神有些复杂，道：“那我就按规矩来了。”　　 郑风林端正坐姿坐在椅子上，这让民警有个错觉：这人以前也在公安局里上过班。　　 可，怎么会是个黑户呢？　　 “如果你找不到证明自己身份的人，那么只能等两年后全国普查，上一次户口了。这两年里你没有身份证，各项权益都得不到保证。所以一定不要错过两年后那次，你知道吗？”　　 郑风林点了点头，却突然心里一动，说：“我可能……有证明人。”　　 “有证明人？有证明人早说啊，明早叫他过来，我们办个手续。一个月身份证就能下来了。”　　 郑风林罕见地犹豫了一下，说：“我只知道她们的名字，不确定她们在不在这里。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查两个名字么？我只想要确定她们在这里，不打听任何其他信息。”　　 郑风林的眼神成功地打动了民警，民警点了点头，说：“好吧，只有名字哦。”　　 ……　　 宋暮雪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遇到郑风林。　　 从小世界里逃出来之后，她莫名其妙有了身体，有了身份。虽然是孤苦无依的孤儿，但好歹是个实实在在的人了。　　 因为一同躺了好几年病床，寇霜的父母都对她抱持着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和亲昵感。　　 出院之后，她重操旧业，在这边重新考试，再次成为一名律师。　　 这一次，她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自己的选择，这让她感到无比踏实。　　 出来之后，宋暮雪和寇霜一直在跟踪原作者的消息，同时还有郑风林。　　 如果关注原作者是因为有些问题想要弄清楚，那么关注郑风林就是因为愧疚。　　 宋暮雪离开小世界的时候，脑海里并没有郑风林一丁点的位置。哪怕郑风林是宋秉海设置的所谓的“最后的障碍”，又或者他是小世界里除了天道以外最坚固的屏障，但跟郑风林一起度过的那么多年不是假的，友谊是真的。　　 在这种情况下，宋暮雪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破坏了小世界，其实也是完全挤压了郑风林的生存空间。　　 如果郑风林不能逃出来，那么宋暮雪觉得，自己与杀人无异。　　 可惜两三年过去了，她们始终没有听到过关于郑风林或者孙佳文的任何信息。　　 就在宋暮雪几乎要带着这种永恒的愧疚生活下去的时候，她在自己的事务所里，见到了郑风林。　　 郑风林穿着寒碜，看上去精神状态却还不错。　　 见到宋暮雪之后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逃出来了，那真是太好了。”　　 宋暮雪看着这张脸，阔别重复，几乎是一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已经两年了，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郑风林了。　　 郑风林走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耳畔说：“我也出来了，但我没户口，可能需要你们帮帮忙。”　　 宋暮雪飞快地同寇霜通气，寇霜也是同样的震惊。　　 下班之后，寇霜和宋暮雪做了一顿家常菜，以此迎接郑风林的归来。　　 郑风林非常唏嘘，问道：“你们现在，跟以前也没有什么差别嘛。寇霜还在画画么？”　　 寇霜将这两年的情况悉数告之：“我的画工实在是太精湛了，总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画一画灵魂。这样的鬼斧神工不适合出现在人世间，所以我成功隐退了。”　　 郑风林听得一愣一愣，紧接着却又遇到宋暮雪拆台：“画人就六笔，女孩子多两笔双马尾，真的很灵魂了。”　　 郑风林回过神来，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那一秒钟，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自己的本质，想到诞生之前的黑暗与混沌，想到行尸走肉般攻击宋暮雪时的场景。　　 自己也就只是一个壳子，画下来六笔都嫌多。　　 所谓的意识，就是这样虚假同质的东西罢了。　　 笑着笑着，郑风林的情绪有些动荡，席间欢乐的气氛也都渐渐被惆怅取代。　　 寇霜停顿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郑风林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会儿，将自己遭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听在寇霜和宋暮雪的耳朵里，只觉得惊讶。　　 她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郑风林会跟孙佳文在意识残垣里结伴而行，还互帮互助……这么说来，孙佳文很有可能也还活着？　　 还有一点显得格外不同，郑风林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自己是小说角色”这件事情感到惊讶。当年宋暮雪觉醒时遭遇的所有彷徨，他似乎都没有。　　 这个问题没人问到，但郑风林在叙述中还是主动提到了这一点。　　 “宋暮雪选择了这条路，其余人物跟随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郑风林看着宋暮雪，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生活得相当幸福笃定，这就很好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