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从自己怀中掏出个瓷瓶,递给方璐,“前辈,这是我炼制的养气丸,许捕快的身子亏了不少气血,经脉微有受损,此丸可滋养经脉气血,可缓她身体之痛。” 方师父谢过她,又听她道:“她服用忘忧丸时日一长,而且,若我没看错,约是十年前,她已被人喂过一次忘忧丸。所以此毒不易除,我还需想想法子。” 送岚青萍离开后,方璐喂许牧吃了两粒养气丸。随后便一直守在这屋子里,免得纪芷筠等人又来抓人。 这一坐,便是三个时辰。天色已晚,夜幕降临,漫天星子点缀天空,月亮却不知去了哪里。 方璐撑着下巴,看着仍未醒来的许牧,幽幽叹了口气。 若不是自己年少不懂事,怎会有眼下这等糊涂事呢? 她那徒弟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的——许牧如今这般模样,与自己关联最大。 若不是她当年一心逃离皇宫追杀,怎会和那些官员缠斗起来?当时她下手颇重,伤了不少二皇子手下的人,那其中,便有一人是素娘的父亲,且她当时脱身心切,最后一剑,竟失手杀死了他。 此事她也是过了数十年后才知晓,否则,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让素娘为自己这个杀父仇人办事! 素娘父亲去世后,她们一家便开始逐渐衰败。说来也巧,那时,素娘孤身无助,几乎动了去青楼卖艺的念头,鼓起勇气一出门,便看见了方璐。 一场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由此开始,却也是一场灾祸的源头。 方璐清楚,素娘应当是狠极了自己,因为,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素娘自从开始不受宠,便想方设法找靠山保护女儿。方璐得知后,便常常来看她,教她些武功和心法防身,却不知这更害得素娘陷入深渊。 方璐会找上素娘,纪芷筠自然也能找到。她令素娘为她打探方璐的种种消息,素娘不从,她冷笑一声,威胁她“你若不做,我便将你女儿折磨到生死不能”。 素娘起初还有抵抗之意,直到纪芷筠生生挑断她一条脚筋。 纪芷筠提剑,居高临下地对她道:“你若不想你女儿变成废人,乖乖与我合作。” 她的声音嘶哑怪异,犹如地狱深处小鬼们的嘶叫。 再之后,素娘打断自己这条腿,去做了下贱的婢女,总算护住她女儿一条命。那时,她还未完全心向纪芷筠,直到后来,素娘从纪芷筠处得知,家父乃是为方璐所弑…… 方璐只恨自己将一切知晓的太晚,这才造成了眼下无法回头的局面,是她亲手将素娘推向了地狱深渊,与魔同行。 救出许牧那日,素娘遭到了严重的反噬,口吐鲜血,摊倒在地上。方璐一路追随风溯而来,自是看到了这一幕。 犹豫些晌,她仍是出了面,走到了素娘身边。 她说了很多话,但素娘只反问了一句:“若你是我,你肯甘心吗?”除此之外,还有她始终充满恨意的眼神。 人活世上一遭甚是不易,本来,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可素娘,她的一生都被不相干的人彻底扭转了。 方师父又是叹气,她此生欠素娘太多,还是还不尽了,唯一还可做到的,便是从现在起,护许牧一生平安无事。 “师母,您……怎么在这?”许牧醒了酒,睁眼问道。 “自然是护你周全,”方璐收回思绪,为她倒了杯水,将杯子递到她嘴边,“喝点水。” 许牧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坐起身,伸手接过了杯子,自己小口地喝了起来。 方师父温柔道:“你饿了罢,可要吃些什么?” 小捕快却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担心道:“风女侠出门这么久,莫不是遇上了衙门的人?” “便是十个衙门的人,她也不放在眼里,你且放心,她肯定会回来。”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了开门声。许牧抿了抿嘴,从榻上跳下来,跑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风溯,身上颇有几分狼狈。原本淡蓝色的细纱外衫被割出无数裂口,颜色已变成了棕灰色,向来干净整洁的内衫也沾满泥土,冷眼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落魄乞丐。 许牧愣了一下,忙跑过去,接过她手上的一包东西,责怪道:“你这是去修城门,还是去盖房子了?怎么把自己弄得像个泥球。” 泥球风女侠表情依然不善,“无妨,我去换身衣服。”说罢,抬腿便走。 然而,她刚走两步,忽然听身后的小捕快道:“你脏成这样,不如清洗一番,我可以……咳,帮你。” 风溯先是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将自己手腕和手上的伤口遮挡住,“我一个人便可以。” “可是你手伤成那样,遇水的话,说不定要化脓、染上风寒……” 小捕快的话似乎突然多了起来,风女侠回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颔首道:“好。” 明明是她自己提出的请求,可真看女侠未着片缕地坐入木桶后,许牧还是想一跑了之。 好不容易替她洗净长发与身子,小捕快刚松了口气,木桶中的人却忽然站起身,挑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阿牧,我很开心,你会这般关心我。” 小捕快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脸,脑袋里似是燃起万千烟火,噼噼啪啪地炸开了…… ☆、66|忘忧 那一次轻吻后,许牧总觉得有些难以面对风溯,明明和师父说好第二日启程去江州,但她一直窝在屋子中不想出门,任谁喊她,都不出来。 她并非刻意躲着风溯,她只是……隐约想起了些事情。好像在很久以前,这人便这般轻吻过她,且是在吕季面前。 可这怎么可能呢? 记忆和现实对她不断地撕扯,头疼欲裂,如此一来,她干脆待在屋子里,免得别人看见她这副鬼样子。 若是师父问起来,她总不能说是被人亲了下,导致这般头痛吧? 如此过了两日,风溯不顾景茫劝阻,端着药,一脚踹开了门,把药放在了桌子上。 许牧抱着双膝,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诺诺开口道:“我……我不喝药。” “这是我攀万丈悬崖为你采的药,你当真不喝?” 许牧心头一暖,原来,她那日乃是为自己采药,才落得那般狼狈的地步。这么想着,她从榻上勉强坐了起来,“你从哪里得到的方子,需要这等难得的药材?还要去那等危险的地方采摘……” “自是安全的方子,你且放心喝。”她双唇动了动,又道:“不会喝死人。” 许牧轻笑一声,心里虽对她还有忌惮,手却是伸了出来,“我喝。” 风溯这才缓和了脸色,将木盘端来,在她喝药时,为她准备好蜜饯。 这是她抓了皇宫御医所得来的方子,那御医为了荣华富贵,在宫中害了不少人,得到方子后,她便顺手杀了他。 风女侠对此心安理得,觉得自己还算为他积了一份德,他应该感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