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娘道:“我这样打扮就是为了方便你跟明萱来找我,你瞧,我多为你们母女着想,你却笑话我。” 谢二娘:“真的假的?” 顺娘:“当然是真的。” 谢二娘在田埂上走着,想起了顺娘说的话不由得翘起了唇角。 四月的江南乡间,荞麦花一片雪白,油菜花稀稀落落,农人在田间插秧,绿色的秧苗在春风里精神抖擞,看着相当养眼,心情无比愉悦。 忽地从前方传来了一阵锣鼓声,伴随着农人们所唱的山歌。 谢二娘好奇地看过去,只见在前方的田埂旁的一片空地上,围着不少村民有说有笑。 他们在干什么呢? 如此想着,谢二娘就走近了,也探头往里看。 圈子里面,一个白胡子老者手里端着一碗酒,脚边好几个酒坛子,他领着一些人一边打鼓敲锣一边唱歌,听他们所唱的山歌的内容,大概是祷告上苍,保佑庄稼不遭天灾虫害,殷实丰收。 原来是此地乡间的“春祈”,一为庆祝春种开始,二是犒劳田间劳作辛苦的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人群里的顺娘和明萱,实在是顺娘的渔翁打扮太好认了。 顺娘手里还端着一碗酒,一边喝,一边吃明萱喂给她吃的杏子,看她那脸上的表情,就象是在吃人间美味一样,十分享受。 杏子下酒? 谢二娘想象不出这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这两个人啊,竟然被这个绊住了脚,也不晓得如此乡土的“春祈”有什么好看的。 摇摇头,谢二娘又等了一会儿,看到顺娘喝完了手中的那碗酒,白胡子老者拎起酒坛子又要给顺娘倒酒,这才忍不住排开人群,走过去让顺娘别喝了,回家去。 顺娘见谢二娘来了,就讪讪地对那老者道谢说自己不喝了,要回去了。 周围的农人们见状就起哄了,说喜官人怕娘子,娘子说东她不敢说西。 顺娘有些微醺,脸红红的,对周围起哄的人分辩说自己这不是怕,是爱,而且听娘子的话百事顺遂。 这下子连那白胡子老者也笑了,说顺娘的话真新鲜,他们家里的女人们都听他们的,不也家事顺遂吗?所以啊,顺娘是胡诌,很明显,她就是个软脚虾,就是怕娘子。 “哼,不跟你们说了,我这是爱,不是怕,不信,你们问我娘子,是我怕她,还是她怕我?”顺娘梗着脖子道。 旁边的明萱大声附和,“我跟我爹都爱我娘!我们不怕她!” “哈哈哈哈!”那些农人们笑得更凶了。 谢二娘瞪了她们两个一眼,上前去一手揪住一个的袖子,把她们拉出人群。 边走边数落她们,家里的豆腐都做好了,等着鱼下锅呢,她们可好,在这里看热闹不回家,回去之后要好好罚她们。 顺娘问怎么罚,谢二娘说家里养了蚕,罚她们下晌去采桑叶,一人采一背篓回来,晚上才给她们饭吃。 明萱和顺娘当着谢二娘的面做出苦哈哈的样子,可却趁着谢二娘没看见时,相视一笑,还悄悄地击下了掌,这个活儿她们喜欢干啊,采了桑叶回来喂那些蚕宝宝真是特别有成就感。 回到家里,顺娘把鱼篓里的两尾鱼拿出来杀了洗干净,亲自动手做了一锅美味儿的豆腐炖鱼。 晌午,喜家的饭桌上摆放着香椿凉拌豆腐,豆腐鱼,煎蚕豆,一盘子炒青菜。 饭桌摆在院子里的那棵百年杏树下,春阳透过树叶,漏下点点光斑,打在喜家人的饭菜上。 喜家人围坐在饭桌旁边,说说笑笑,把那些混合着春风春阳的美食都吃得干干净净。 第152章 番外二 入了夏, 天气一日一日热起来。 七月的午后,荷花镇上空乌云汇聚,很快就暴雨倾盆,小街上行人四散奔逃,纷纷跑进街边的店铺躲雨。 也有人跑进梁家豆腐店躲雨, 店主梁二娘让雇工申氏把豆腐摊子往旁边挪一些, 好让店里能容留更多的人躲雨。 一道刺目的闪电, 伴随着一阵轰隆的雷声在众人头顶滚过, 又有人撑着伞逃也似地奔进了店里。 进了店之后,她收了伞,跺了跺脚,绣鞋底全湿了, 水渍从鞋子边缘漫出, 在地上印出两个湿漉漉的鞋印。 她穿着的石榴裙也因为裙角被雨水溅湿显得颜色更加鲜焕。 这让她在一众跑进店来躲雨的人中脱颖而出, 在店内柜台里面站着的梁二娘就是被人群缝隙里的这一抹鲜焕的石榴红吸引的。 梁二娘不自主地看过去,恰逢那穿着石榴裙的女子抬起头来,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跟梁二娘的打量她的目光相遇。 不可抑制地身体一抖, 梁二娘的呼吸一紧,她有些慌乱,想要逃避, 可对面那女子的黑眸就像是有磁力一般牢牢地吸引着她的眼睛,让她的种种情绪无法遮掩地流露。 齐氏的眼睛一直锁定着梁二娘的,她手里提着那把收起来的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的油纸伞分开人群,慢慢朝着她走过去。 今天她是特意来找梁二娘的, 从四月坐着喜家的画舫到杭州后,她想了又想,终于鼓足勇气来找梁二娘了。可惜,连老天爷也不愿意站在她这一边,她冒着酷热从杭州城租了骡车到荷花镇来,刚下骡车天就变脸了,又是打雷又是打闪的,结果随身带着的用来遮阳的油纸伞就就变成遮雨了。 趁着胸腔里那股子热气儿还在,她坚定地朝着梁二娘走去,一直走到她面前,说:“你看,我全身都湿了,你有干净衣裳给我换一换吗?” 梁二娘的视线终于从她的黑眸挪开,听着她的话,眼光从齐氏那白玉般挂着雨珠的秀美的脸,一直往下,滑过她优雅的脖颈,再到贴在身上的豆青色的衣衫,到滴着水的石榴裙。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刻意忘记,然而在梦里还不时冒出来的气息。 这气息将梁二娘包裹起来,店内嘈杂的声音渐渐隐去,她好像只能感觉到齐氏的存在了。 齐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她点头对齐氏道:“好,你随我来。” 说完,她就把柜台前的那块供她和秀儿还有申氏进入的木板抬起,让齐氏进来。 雇工申氏看到梁二娘让一个躲雨的客人进去,还觉得很奇怪呢,不过,等她看清楚齐氏的样子,就惊着了,指着齐氏结结巴巴:“齐……齐娘子……” 齐氏闻言,转头过去朝着申氏微微笑,点一点头。 领着齐氏往楼上走的梁二娘停下来,简单对申氏说了一句:“看着店,秀儿要是回来让她去做饭待客。” 申氏点头。 梁二娘就继续往楼上走,齐氏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拎着那把滴水的油纸伞,便把那伞放在了楼梯旁边靠墙倚着。 即便放轻脚步,可那缓慢交替的脚步声也似鼓点,敲打着梁二娘和齐氏的心。 一步一步,齐氏觉得自己就像是通过一条暗昧的长廊,长廊尽头,不知道是晴天还是雨天,这让她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