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天福这么一说,永安和庆儿忙趴在地上又向沈天福磕头道,“小的每不敢。”两人又赶忙跪行到李秀儿跟前磕头道,“烦请娘为小的每说上一句好话儿罢。” 李秀儿向来心软,看不得两个奴才跪在地上的可怜样儿,便对沈天福说,“他两个也不是故意目无尊长的,再说我爹爹也是把他每当来吃茶的客人待,并没将他每当奴才看。况又不在宅中,便饶恕他两个罢。” 沈天福闻言便将手指着永安和庆儿道,“今日是有你每娘为你两个说话,我便饶了你每,若不是看你娘的面儿,定要一人抽上几鞭子。你每两个听清楚了,但凡跟我出门儿,到哪里也要有个奴才样儿,才将我只是叫你每在外面等我,何曾叫你每吃茶来,真是忒不懂规矩。今日的鞭子暂且记下,以后若再不长记性儿,便一起算账。” 永安和庆儿听了这话赶忙又转过头来向沈天福磕头不止,口中只说再不敢了,沈天福方让他每起来了。起来后两人随即伺立一边儿,低眉垂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儿。因两人都明白,家主要是恼了,那手中的拳头和鞭子可不认人儿。头里小厮杞儿做事没顺了爹的眼,好一顿鞭子打得他杀猪般的叫唤,回来养着伤还得如往日般干活,不敢耽搁。 这里李老汉见沈天福呵斥两个小厮,便将手中水壶放下,走到沈天福身边儿说,“女婿,他两个来这里我便惯将他每当作吃茶的客人了,是老夫招呼他每吃茶,他每才坐下的。说起来,还是老夫起的这个头,倒怪不得他两个。” 沈天福向李老汉还了一礼道,“岳丈说得是,但这些奴才不随时拘管着,到底不是好事,怕哪一日由着性子来反爬到主人家头上撒野就不好了。” 话毕,便转身对永安和庆儿道,“永安你出去雇一顶好轿子来,抬你娘回去。庆儿,你出去备马来,一会儿我每便回宅子中去。” 永安和庆儿应了,忙不迭的去了。看两人都出去了,沈天福方又躬身对李老汉施礼道,“岳丈,你将那封休书并秀儿的那包袱拿出来,我每这便要家去了。此番,我和秀儿之间有些误会才会闹到如此,如今我与她心结已解,从今往后我会对她好,再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好,好,你二人正该如此。少年夫妻免不了有吵闹斗嘴之时,老夫望你带我秀儿回去后,好好待她,百年好合,儿孙满堂,若是能得如此,我即便此时去了也会含笑九泉。”李老汉笑道,到最后浑浊的眼里竟然湿润了。 李秀儿见状便走过去向着李老汉深深的福了一福道,“爹爹,都怪秀儿不好,想来爹爹已是风烛残年,孩儿不能在跟前尽些儿孝道,恁大年纪已嫁为人妇,仍是令爹爹不得安生,孩儿心中惶恐。” 李老汉将李秀儿扶起来道,“我只你这一女,你不来我这里却能去哪里,爹爹但凡活着一日,只要你和你官人恩爱有加,安稳度日,爹爹心中便欢喜不已。如今你与女婿那误会都解开了,往后的日子,想必孩儿定会越过越好,爹爹心中便安心了。” 话毕,李老汉便让沈天福和秀儿在外等一会儿,自己进里边儿屋里将秀儿包衣服首饰的包袱拿了出来,那一封休书也捏在手中拿了来,落后又将那装有二百两银子的小木箱拿了出来放到沈天跟前的桌上。 沈天福先是接过休书撕得粉碎,后又将那装有二百两银子的小箱子往李老汉跟前一推道,“岳丈,这些银子权当作此番带累你担惊受怕的补偿,秀儿也不在你跟前伺候你。你把这银子去,再续一房浑家,替你洗衣做饭,嘘寒问暖可不是好?若有人在你跟前伺候,我和娘子便也能安心了。” 李老汉自李秀儿出嫁后,也委实有些凄凉,因自己女儿出嫁,将历年攒下的少许积蓄都做了陪嫁,哪有银钱去娶一房继室。秀儿的亲娘在她七八时病逝了,这几年来他只将心思放在养育自家孩儿身上,将秀儿嫁出去后方才觉着孤单起来,有了续弦的意思。 虽则有这心思,但他也不想拿这许多银子,二百两银子委实不是小数目。于是几番推辞之后,李老汉留下了一百两银子,后来经张媒婆说和,娶了死了丈夫带了一个七八岁孩子的寡妇名唤蓝氏的做继室,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不一时永安雇了轿子来,沈天福扶着李秀儿上了轿子,将那剩下的一百两银子教李秀儿收了,令庆儿拿了包袱,主仆三人迤逦往西通御坊的宅子中来。到得门首时,里面门房永富,小厮庆儿,永峰,永新都迎了出来,与沈天福磕了头。沈天福翻身下马,走到轿前,令轿夫压轿,伸出手去,李秀儿搭在她手上,出了轿,两人携手往宅子中去。后面跟随的那拿包袱银子的小厮庆儿,永新将东西送到二门边,里面李秀儿房中的丫头小蝉和小蝶接了来拿进去。 听说沈天福和李秀儿回来了,兰香忙从西厢房中出来,带着丫头每赶上去接着两人往沈氏房中去。原来此时沈氏房中正在摆晌午饭,二门边的丫头早将沈天福和李秀儿相携回来的事告诉了沈氏。 早辰沈天福出去后,沈氏房中的丫头梅五儿便跑来问出了甚事,小蝉忙向梅五儿备细说了。梅五儿又忙跑过去向沈氏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沈氏听后倒吓了一跳。将小蝉重新叫进房中问了一遍,到底李秀儿怎的了。小婵知道的也只是大娘李秀儿上吊了,她爹爹亲自寻上门来讨说法,至于到底李秀儿殁了没有她也弄不清楚。 沈氏听完后,将小蝉好一顿骂,又叫梅五儿去二门边传话,叫外头的管家永安进来问话。谁想去得慢了些,永安与知些内情的小厮庆儿都随沈天福,李老汉一起出去了。送出去的小厮进来回话道,只知道他每一行人往大娘的爹爹李老汉的茶铺中去了,旁的都不知道了。 整整一早辰至到午时将过沈天福回来时为止,沈氏便在房中如热锅上的蚂蚁般走来走去,心中委实焦虑不已。在她心中实在没想到李秀儿离了宅出去竟是当夜便寻短见了。平日看她全是柔柔弱弱的一副好脾气,没想到内里竟是如此刚烈。若是她就这般殁了,可不是自己的罪过么。平日吃斋念佛积攒的功德都抵不了这一条人命。 又想到这李秀儿寻短见也是为了自家孩儿,难不成她对自己的那自小当作男儿养的小猴儿崽子动了真情,自己为了她好竟是错了么?思来想去,她虽觉着秀儿寻短见自己脱不了干系,但又觉得自己为了两人以后好,这快刀斩乱麻的做法并不错。 听丫头说自家孩儿和秀儿相携回宅子中来了,沈氏心中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双手合十望天一拜,嘴中念了一句佛号,心道,总算这李秀儿没有事了,否则自己后半世可怎生抵偿这罪业。后又想,自己和孩儿已商定好的休她回家,为何自家孩儿又去将她接回了,这一来一去的岂不是白绸缪了一番了么,倒闹的宅子中上下人等不得安宁。这么一想起来,未免心中有些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