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炎无忧说到最后语气已然冷硬起来,可听在慕汐颜耳中却是委婉动听,甚至鼻间有些酸涩想哭,心内早已是感动不已。她这话是全然相信了自己并不是那个偷窃之人,并且还很有担当,怕自己受了委屈吃不好睡不好。 “姑娘,我不知该怎么谢你……”汐颜绞着手中的一方绢子,望着炎无忧,眼圈泛红,泫然欲泣。 炎无忧一见她那圆而清亮的眼中有晶莹在旋转,立刻软声道:“谢我做什么,我知道不是你。好了,别这样,回去歇着罢,明日还同往常一样到书房中来。” 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抚额笑一笑,“我怎么忘了,明日是九月三十,娘说我们都要去普渡庵礼佛的。” 转脸看汐颜,温声道:“明日去普渡庵好生散散心,难得出去一次,这事就先别想了,我们一起去烧香拜佛,吃斋喝茶,走动走动可好?” 汐颜眼泪都要下来了,忙忙的“嗯嗯”的点头。炎无忧伸出手去想抚一抚她的青丝,可最终手还是落到了她的肩头轻轻一拍,“今晚早些歇下,明日一早就得起身呢。” 话毕,便转身往外行去,汐颜忙在她身后喊:“姑娘,你也要吃好,睡好,早些歇下……” 炎无忧已走到书房门边儿,闻言便转回头看着她淡然一笑,然后转身径直挑帘子出去了。汐颜呆呆的看着她身影消失在那四合如意云纹的帘子后,心中还在回味她如雪峰冰莲般舒缓绽放的一笑,明明那人容颜冰冷,但那笑却是让她的心化成了一团黏得化不开的糖,那甜味扩散开来,整个人似陷在了蜜中…… 直到甜味淡了,汐颜才稍稍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的耳朵有些发热,身子有些发软,但却是精神振奋。将书房中收拾了,拿出钥匙去前边儿把书房门锁了,然后从正厅出去,走到廊子下再绕回自己房中。 一进房,汐颜就叫山茶过来,本想吩咐她去找一副门锁来装在自己卧房通往炎无忧书房的门上,但又想起炎无忧才将的话,那话是叫自己不要声张谁都不说,可是如今若是自己这么大张旗鼓的要装门锁,岂不是打草惊蛇了么?暗暗的打消了这个念头,便对山茶说:“我才将听姑娘说明日这宅子里的女眷要去普渡庵礼佛,你跟腊梅说说,看你们俩个明日谁与我一起去?” 山茶笑,“恁好的事,自然奴婢想和大奶奶一起去了。” 汐颜便说:“既是好事,那腊梅定然也是想去的,我这跟前服侍的人只有你们两个,你去与她商量下,看明日你们两人谁去?” 山茶笑嘻嘻的应了,嘴中道:“那吃罢晚饭,我便和她说一说,一会子再来回大奶奶的话。”又说,“这会子已过了酉时,我去对彩书说,让她传膳进来,姑娘早些吃了饭也好早些歇下,我晓得出去庵里礼佛一早就得起来出门儿,晚了就心不诚了。” 汐颜点点头含笑道:“那你快去罢,我做会儿针线等你。” 山茶“嗳”了一声便挑帘子出去了。汐颜去拿了自己的针线笸箩来继续绣那条梅竹兰的裙子襕边,手中虽然做着针线,心中却在想今日书房中失窃的事,不免现在看到山茶和腊梅也有些戒备之心了。也难怪,在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自己身边儿服侍的人都逃不开那个嫌疑去。又好奇炎大小姐到底要怎么去查这偷盗之人?不知为何,一想起那人来,莫名的汐颜便觉得自己心中又暖又甜,做起针线来也是飞针走线,快得很了。 不一会儿,山茶和腊梅一人捧着食盒,一人端着茶盏进来,一进来山茶便笑道:“大奶奶,才将我和腊梅商量好了,明天我陪你去普渡庵,腊梅说她下一次你出去再带她,我们俩轮换着来。” 汐颜点点头,“那山茶明日就陪我去普渡庵罢,我这屋里腊梅就守着罢。你们这轮换着也是一个好法子。” 待山茶和腊梅将茶饭摆好,汐颜便放下手中针线,走到桌旁坐下,慢慢的用饭。 而此时炎无忧却在前头罗氏那边的正房中吃饭。原来今日从书房中回到东边自己房中还没坐一会儿,罗氏跟前服侍的丫头桃花就过来传话,“夫人叫姑娘今日的晚饭到前头去吃。”正好炎无忧想起娘亲那里对一对那张彩砚的单子和以前的老账册,便叫桃花回去回话,说自己一会儿就去。 等桃花走了,炎无忧便叫彩墨来替自己换了家常衣服,仍将那张单子揣了,到前头正房中去吃饭。进了罗氏正房,见爹爹也在,一见她进来便笑着招手叫她坐过去。 炎无忧随即走到炎文贵身旁的一张紫檀圈椅上坐下随意道:“今日爹爹散衙倒是早。” “今日衙门里头没什么事,外头也没有应酬,便早些回来陪你娘吃个晚饭,顺带着叫你来一起吃个饭。”炎文贵捋着颌下细须笑道。 炎无忧一听便玩笑道:“既是特特的叫我来吃饭,可有什么好吃的菜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我可是不吃。” 一旁的罗氏假意瞪了一眼炎无忧接话道:“你这贫嘴的孩子,你爹爹平日公务繁忙,外头应酬又多,难得回来陪咱娘俩一起吃饭,叫了你来,你还要挑什么菜,莫不是想挨上两板子?” 炎无忧“呵呵”的笑上两声,不说话了。 炎文贵又问炎无忧最近读的什么书,又说自她病愈后便再不去赵先生那里上学却是为何。 “孩儿觉得赵先生那里已学不到我想学的东西,故而不去,想自己自在看一看书,想一想事情。” 听炎无忧这么说,炎文贵点头道:“你这想法倒还有些与众不同,那你可否与为父说一说你想学什么,又是想得什么事情?” 炎无忧端起桌上茶盏喝了两口,理了理思绪方侃侃而谈,“我随意说一说,爹爹不要笑话我。” 见爹爹赞许的看着自己等下文,于是便继续说道:“我在赵先生那里学的不过是儒家之应试经典和八股制艺,几年下来我也算是管中窥豹,略有小成。但我想,若是在朝堂上官场中怕更多的是要讲究权谋之术。虽然圣人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又说勿要擅自揣测圣意,但天威难测,做臣子的又岂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学圣贤行’。否则非但自身朝不保夕,怕是为官替民请命亦不能善始善终。” “好个一心只学圣贤行!”炎文贵抚掌大笑,“孩儿果真是见解独到,比那些只知科考荣身的士子们强了许多。可惜当今圣上并不曾开女科取士,否则我孩儿当可金榜题名,魁星独占!非但如此,怕是进了庙堂之中,为官也能独挡一面呢。” 一旁听两人说话的罗氏听到此便有些嗔怪的说:“她一个女孩儿家只认些字,会些琴棋书画,将来嫁入高门,主持中馈,与那些侯门贵妇相交,自然不落下风便可。又去谈什么权谋朝堂开科取士?” 炎文贵闻言敛容正色道:“娘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大周朝传承二百余年,中间也有三位女帝,当今圣上的祖母孝章皇帝便是位女帝,她在位时不仅仅开了女科取士,甚至内阁中还有女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