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台下的两个南潇雪之间拉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山谷里吹荡似有回响的风。 此时她坐在停于路边的保姆车里,心里好像也是同样的感觉。 暖气在车窗上糊了层白蒙蒙的雾,透出外面突然出现的一张模糊的脸。 南潇雪吓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可那人敲了敲车窗。 南潇雪犹豫一下,降下车窗,安常那张白净的脸就撞进她眼底。 安常的表情通常有股青涩的冷意,可此时她在笑,淡黄的路灯掉进她清浅的瞳孔里,透出融融的暖。 雪越下越大了,落在安常的头顶和肩膀。 南潇雪想伸手去拂,可她忍住了这股冲动。 安常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很小声的叫她名字。 这一次没有叫她“南老师”,而叫她:“南潇雪。” 然后笑容在脸上开得更盛大了些,对她扬起白净的手指:“你要快乐。” 南潇雪觉得那一幕近乎魔幻——安常指尖托着一片雪,一片完整的、清晰的雪,仔细瞧的话几乎能瞧见六棱的冰晶。 南潇雪总是很忙,没怎么认真看过雪。 安常叫她:“伸手。” 她探出指尖,安常就把那片雪交给她。 雪染了两人的指温,渐渐在指尖化开,说不上是凉、是烫。 安常仍是笑着,纷扬的雪落在她睫毛,鼻尖和耳尖很快冻出一点红。 南潇雪忽然有些心痒。 舞台赋予过她很丰饶的情绪:兴奋、焦灼、恐惧、压力、斗志…… 可这是第一次,她感到有些难以抑制的心痒。 像她在宁乡染坊外抚过的那只猫,毛茸茸的爪子伸过来,在心里反复的抓挠。她擅长应对一切情绪,却发现自己对这股心痒奈何不得。 善于自控的人没来由感到一丝慌乱,竟避开了安常的眼神,扭回头目视前方,低声道一句:“快进去吧。” 安常笑了笑,踩着簌簌的落雪走了。 车内的温度高,她轻捻一下指尖,却总觉得指腹还染着些不知是凉是烫的触感,说不清道不明,由血管一路传导至心脏。 痒痒的,摆脱不掉。 ****** 安常到家时毛悦还没回,她先去洗了个澡,用毛巾揉着湿发走出来时,毛悦回来了,坐在沙发上幽幽望着她。 问:“你又对我女神做什么了?” 安常一怔。 毛悦对她勾勾手指,她走过去坐到毛悦身边,毛悦把手机递她手里,她发梢的水滴落在屏幕上。 游戏界面打开着,「你算哪块小蛋糕」给毛悦发来:【你的宝贝。】 【是个臭流氓。】 毛悦痛心疾首:“你到底对我女神做什么了?人家又说你海王又说你臭流氓的。” 安常:“我送了她一片雪。” 她心想,南潇雪这人真奇怪。 从前她吻她抱,她极尽放肆,南潇雪都没骂过她“臭流氓”。 今天却骂了,就在两人分开以后,南潇雪回家的路上。 毛悦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点太会了,姐妹!” “我女神肯定觉得你,不表白何撩啊!” 安常垂了下眼睫。 表白? 她和南潇雪之间根本还未理顺,如何表白? 两天后,录制《载道》第四期,角逐出头名,便能选择任一评审发起挑战。 安常有些紧张,以她现下在邶城文物圈的口碑,这或许是她唯一证明自己的机会,错失即不在。 次日是元旦前夜,安常接到节目组电话:“大家因为这节目同在邶城跨年也算缘分了,今晚请大家聚餐,没事的都来啊。” 安常跟毛悦说了这事。 毛悦:“我本来打算带你回家跟我爸妈跨年呢,你自己怎么想?” 安常:“我还是去聚餐吧。” 毛悦拿眼尾瞟她:“就知道你会选我女神。” 安常:“她那么忙,应该不会去的吧。” 说一点没抱想见南潇雪的私心,那不可能,只是她觉得机会渺茫。 更多的她是为了让自己去适应那些眼光、那些议论,让自己更泰然些。 如若连这点都做不到,谈什么重新开始。 晚上约定时间,安常走入聚餐的包间。 其他人照常谈笑,只是各种眼神暗暗朝她这边抛过来,尔后上挑的唇角就变了些味道。 安常尽量让自己镇定,扫了眼,五位大师当然没来,同样缺席的还有南潇雪和颜聆歌。 不知怎的唐雨桐也没来,安常自觉的坐到几个连续空座那边。 坐下后收到唐雨桐微信:【你去聚餐了么?】 【嗯。】 【我爸妈来邶城找我一起跨年,真遗憾,我不能去了。】 【祝你们阖家新年好。】 【也祝你新年快乐!】 收起手机,安常盯着面前一碟凉拌海蜇。 连上面缀着几片香菜叶都数清楚的时候,总导演宣布开席。 其他位置陆续都坐满了,只剩她左右两个位置还空着,好似有什么结界。 总算开始走热菜,安常举箸,打算用埋头苦吃来缓解今晚的尴尬。 没料想,包间门口走来一个人。 选手们一阵惊喜:“颜老师!”“颜老师你可算来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颜聆歌淡笑道:“我怎么会不来?” 她年纪或许比有些选手还小,可就是有这样的气韵,白衬衫灰西裤,同样深灰的大衣脱了搭在臂弯里,一副银丝边眼镜显出清雅,被叫做“老师”一点不违和。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安常就觉得她挺成熟的。 安常全没想到颜聆歌会来,从前她俩在一起时,颜聆歌从未同她跨过年,大家族里规矩繁冗,跨年这种大日子要上香祭祖,必得留在家里。 况且现在,颜聆歌若已相亲订婚,更得在家族里担起一份责任来了吧? 颜聆歌环视包间一圈,好似只因安常身边还有空,无限自然的坐到了安常右手边。 安常暗忖,她该去趟洗手间,回来时,不惹人注目的与颜聆歌隔开个座位入座。 正准备起身,颜聆歌低声叫:“等等。” 同桌好些人去给导演组敬酒,包间里喧嚣一片,给予了低声谈话的机会。 颜聆歌问:“躲我?” 安常是极好脾气的人,这句话却听得禁不住生气。 她固然有错,可当年的错误两人都有责任,若论及情感,更是颜聆歌有愧于她。 她为什么要躲? 面色沉下来,又听颜聆歌问:“没想到我要来?” 安常盯着面前的一碟口水鸡:“你怎么会来?” 颜聆歌顿了顿:“我怎么会不来?” 跟方才她回答其他选手的那句一样,可语气截然不同。 轻缓的声线,让人忆及过往,颜聆歌也会用这般的语调同安常说话。 于是这句话的前缀就变成了——“你在这里,我怎么会不来?” 安常觉得荒诞。 以前在一起时,颜聆歌时时缺席,反到了现在,两人坐在同一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