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姐。” “嗯?” “你很热么?” 安常扎马尾,白皙颈项于发根相连处有一层细细的碎发,皮肤薄而透,能瞧见淡紫血管,敷了层薄汗,莹润润的。 “有一点。”安常道:“毛悦家在顶楼,这空调不知怎么了,感觉不算太凉。” 她切好桃子,起身去厨房洗了手,拿了把果叉,戳一块桃肉递到南潇雪面前:“南老师,尝尝看。” “你先。” “嗯?” “你先。”南潇雪道:“替我尝尝。” 安常抿唇笑了下,喂到自己嘴边。 尔后颈间一凉。 南潇雪通体如玉,贴过来的手指也透着凉,扶着安常颈根,指腹轻轻擦过。 安常本以为她抹的是自己颈间薄汗,后来察觉,南潇雪手指停在她动脉。 那里与心跳同源,出卖她本欲暗藏的肖想。 再接着,南潇雪便吻了过来。 或者不止是吻,齿尖一擦,轻轻咬她唇角。 她刚吃过桃,软嫩唇瓣里有清新的涩气,南潇雪大概喜爱这味道,轻咬起她像偷尝一个夏天。 沙发矮,人坐进去像陷在里面,而毛悦喜欢张扬色调,吉普赛风的窗帘透出窗外瑰紫薄暮的天。 盛夏太热闹,她们是藏在其间淡淡相爱的人。 连吻都慢节奏,轻咬变作一点点吮,耐心交换彼此吐息。 分明关着窗,怎地好像有风拂过,撩得人心头痒痒的。 门口传来密码解锁的“滴”一声。 毛悦嚷嚷着进来:“不好意思我……” 瞧着眼前,一呆,退出去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下一秒又推开,叫一声:“蛋黄酥。” 猫倒听话,从南潇雪怀里跳下来,摇摇尾巴向她走去。 毛悦一把捞起猫,默默又把门关上了。 安常:…… 南潇雪放开安常,垂眸望向茶几果盘里的蜜桃,轻笑一声。 安常站起:“我去叫她进来。” 拉开门出去,见毛悦抱着蛋黄酥,站在过道里打电话:“妈,我想卖房!” 毛悦妈妈的声音同她一般充满元气:“宝贝呀,房子现在卖不得,还要涨的。” 毛悦哭唧唧的挂了电话。 安常轻道:“卖房做什么,难道你新换套房,我们就不来了么?” 毛悦一脸震惊的看着她。 随后转为痛心疾首,双手把怀里的蛋黄酥举起:“它才四岁啊!你们怎么能在一个孩子面前做这种事!” 安常细声:“不小了,换算成人类年纪也过而立之年了。” 毛悦长长叹口气:“算了,今天这饭我是没法吃了,你们吃吧,火锅底料、肉和蔬菜我都买好了,你知道在哪。” 又道:“我带蛋黄酥去吃麦当劳。” 抱着猫拔腿欲走。 安常拉住她手腕。 她回头,瞪了安常一会儿,良久,深吸一口气吐出,终是笑了。 安常跟着笑。 听毛悦道:“宝贝,你要过得很开心很开心好吗?” 安常点头。 “走,进去吧,别让我女神一直等着了。” 却又叫住安常:“哎你先看看我新烫的这头还行吗?还有我今天这眼线,画飘了没?” 安常替她理了下垂在肩头的卷发:“没有,很好看。” 两人终于进门。 毛悦僵了会儿,弯腰把蛋黄酥放到地上,猫自顾自的跑了。 沙发上的南潇雪站起来。 现在,毛悦明白为什么安常起先觉得南潇雪是场幻觉了。 即便不在被时光抛却的水乡,即便不在窄河、乌篷船和竹编灯笼勾勒出的避世之景,南潇雪一袭玉色旗袍,似被月下潭水浸过,染得月光不再冷白,而变作藏进许多故事的幽青,她往前浅行两步,旗袍下摆轻扫着小腿,簌簌抖落的是无数时光。 近看那瓷白的面容,总觉得罩一层寒潭升腾起的薄雾,裹住她,让寻常凡俗近不得她的身。 也许,连带着许多热闹也近不得她的身。 毛悦舌头打结:“南老师,欢迎您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辉煌夺目、目不转睛、精彩纷呈……” 安常轻搡一下她胳膊。 她定了定神:“总之就是,欢迎您。” 南潇雪轻挑了下唇角。 毛悦呆了。 粉了十年!她什么时候看她女神这么笑过! 而此时,女神就站在她家客厅,唇边的淡笑消解了几分冷意,对她道:“毛悦,你真的好可爱。” 毛悦猛提一口气,同手同脚往厨房走去:“您先坐,我去准备火锅。” 安常跟过去:“我帮她。” ****** 毛悦关上厨房门才一个大喘气,跟在水面下潜了三分钟似的。 关于今晚吃什么,两人早已商量好,南潇雪要控制身材,便准备煮清汤火锅,少些油和淀粉,多些肉和蔬菜。 安常洗香菇时,听毛悦惨叫一声:“完了!” “怎么?” “我忘记买蘸料了!” “家里有什么调味料?我们自己调。” “不行!我知道有个牌子特好吃!我女神不能错过!” “那我陪你下楼去买。”安常解下围裙:“走吧。” 毛悦走往客厅,同手同脚目不斜视,安常对南潇雪解释:“我们下楼买蘸料。” 南潇雪在沙发上撸猫,点点头。 安常关上防盗门前,又推开,探头进来。 南潇雪望过去。 安常轻笑:“我很快回来。” ****** 南潇雪独坐于客厅,空调经安常问过毛悦,说最近制冷时而不灵,切换成强冷模式便好。 她对着屋内扫视一圈。 毛悦家跟安常家不同,茶几上摞满杂志,电视边围着麦当劳各种小玩具,还有墙边一整面玻璃立柜,摆了各种手办。 南潇雪放开猫,走过去看了眼。 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拉开阳台门,一个人步到阳台,猫跟过来,蹲在隔音玻璃门内,喵呜的叫声已然听不清。 夏夜晚风也煦暖,天边橘金渐退,瑰紫开始占领主场。 令人联想到舞剧谢幕的时刻。 剧场灯还亮着,她却知道接下来便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大幕落下,人群退场,回归热热闹闹的烟火人间,唯她是困守于无边静寂的幽灵,独自与那方寸之地相伴。 所以她了解,某些光亮里,是会隐隐透出幽暗预感来的。 毛悦家在顶楼,她望着楼下空地,行人渐次走过。 这也与在舞台的感觉相似,不是没见过人间的熙攘,不过她是隔着遥遥距离远眺的人,从不曾纵身跃入。 天色渐暗,周遭亮起一盏盏灯。 南潇雪心想,那些人从剧场离开后,便都是回到了这样的家里。 风拂动她的长发,其实时而连她也觉得自己是过分轻盈的,不知何时风一吹,便真向着那广寒宫阙翩然而去。 谁不知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孤寂,可又能如何? 不知站了多久。 她并没收到任何信号,不知为何低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