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轻就坐在另一间客房窗边,只听着窗外动静,大概听出发生何事,心忖那名女子是受了自己的连累,这会儿估计吓得呆了,所以不敢说话回应。她心中生出几分歉意,旋即又听窗外许多老百姓齐齐惊呼了一声,似是看到什么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这下子,方灵轻自然忍不住,将窗户推开一点缝隙,只见旁边不远处的一间客房,房门已经大开,从房内飞出一只鸟儿,通体金黄,仿佛缩小的金凤凰,只是没有一根羽毛,仔细观察,方知它是由木材雕刻而成,又涂上金色颜料,才会看起来栩栩如生。 木雕鸟不算什么稀奇物件,只不过木雕并非活物,怎么会飞呢? 不但能在空中飞翔,它还能守在门口,拦在众人面前,谁若是想要闯进这间屋子,它便立刻向谁啄去。百姓们惊奇不已,江湖武者却隐约看见木雕鸟的尾部露出一根长长的银线,似由屋里的人牵着,遂知它必是一件了不起的机关,当即拔刀向它砍去! 霎时间,那木鸟在半空中一旋,双翅一挥,遂挥出无数仅有米粒大小的透明珠子,形似雨滴,迅若闪电,那些武艺普通的青年弟子闪躲不及,均被“雨珠”打中,痛得立即皱起眉头,不由得一阵后怕: ——幸好,它们只是珠子,而非淬了毒的飞针,不然自己此刻焉有命在? 方灵轻透过窗户缝隙好似看到了凤凰降雨的奇景,看得满心欢喜。她虽会略通机关之术,却只会拆解,不能制造,此时目光里露出了些许艳羡,心忖若是在自己少时,爹爹告诉自己机关还能如此好玩,她必定不会学到一半便懒得再学下去。 这只机关鸟可比她父亲从前给她买来的所有玩具都有趣多了。 然则除方灵轻之外,其余江湖人士对这只机关鸟俱是又惊又怕,在场四个武功最好的留家弟子对视一眼,私语了两句,刹地腾空而起,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同时挥出一掌,蕴含了叠嶂神功的内劲,一齐打向机关鸟! 只听“砰”的一声,木鸟四分五裂,落在了地上。 方灵轻见状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么好玩的东西就此毁坏,着实可惜。 但对于那四名留家堡弟子而言,对付一只小小的机关鸟,竟还要他们同时联手,这般大费周章,实在是丢脸,面上很有些难看。然则只要能找到方灵轻,为堡主报仇,他们也顾不得别的,刚要抢步进入屋内,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疾掠了出来。 那是一名杏黄衫子的女童,年纪最多不过十岁出头,倒的确是娇滴滴、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众人都愣了一愣,那两名留家堡的女弟子迅速进屋,在屋内再看不见第二个人,又推开窗子,向窗下大街的同伴喊道:“刚才有人逃走吗?” 楼下诸人都摇了摇头。 留经略骤然转头向店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说的小姑娘就是……就是这个孩子?” 那店家一边哆嗦,一边点头。 “你不早说?我们又不找小孩子!” “可是……可是我刚才就想说了,几位爷没给我机会啊……” 众人心下歉疚,向那女童赔了个不是,随即问起她是哪家门下弟子,这只机关鸟是否是她师长的东西? 却见那女童蹲在地上,抱起机关鸟,双眸晶莹剔透,似有泪光闪烁,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也不看周围任何人一眼,只轻声道: “她死了……我救不活她了……” 先前与留家堡弟子争论的那名男童早在房门打开之时已跑了过来,此时在女童面前蹲下,低着头,也是一脸难过地问道:“你还能修好它吗?” 女童意识到他没看到自己说的话,摇摇头,哽咽着比了个手势。 男童咬住唇,霍然起身,面向众人道:“你们把我姐姐的好朋友给杀了。” 在场诸人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原来这两名孩童乃是姐弟关系,难怪那男童胆子那么大,原来亦是江湖弟子,笑道: “真是孩子气的话,一个机关鸟,虽然珍贵,又不是活物,什么叫杀了?我们已经赔过了礼,道过了歉,何况……何况你刚才为什么不应声呢?我们毁坏了你的机关鸟,也是因为你先用它来伤人,你师父没教你江湖规矩吗?” 那女童始终没理会他们,仿佛当这么多人都不存在,直到听到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才蓦地抬起头,冷冷盯了对方一眼,继而又低垂了睫羽,不言语。 男童则依然注视着那人的唇,随后道:“我姐姐并非你们的徒弟,为何你们唤她,她就一定要应声?不经同意就强行闯进她的房间,你们师父没教你们江湖规矩吗?” 留家堡的弟子们确实有点理亏,望向他们的师兄留经略。 留经略笑道:“那你们要怎么办?真要我们给这只木头鸟赔命吗?” 女童犹低首看着地面,声音恍若春雪一般微凉,终于突然开口道:“给她道歉……” 留经略道:“我们刚才难道没有道歉吗?” 女童又不再说话,第二次做了个手势。 男童道:“我姐姐要你们给她的朋友道歉。” 给人道歉,那是理所应当,可是一只鸟儿?还是一只木头做的假鸟儿?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若真听了这两个孩子的话,留家堡的面子往哪里搁?留经略本有几分欣赏这个孩子,神色也渐渐变得不豫,沉默地看着两个孩子一会儿。 “哎呦,诸位好汉,我想起来了!”客栈老板在一旁看了半晌,担忧那两个孩子出事,即使恐惧未消,也一咬牙,下定决心上前两步道,“我想起来今儿白天小店来了一位打尖的客人,他好像有些可疑。” 果然,留家弟子的注意力都瞬间被他吸引了过去。 “如何可疑?” “可别又是个小孩子吧?”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店家摇摇头道,“但也不是什么年轻姑娘。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布袍,头戴儒巾,是文士打扮,进了小店就向我们打听本地华蓥山中有没有什么大夫。我跟他说,大夫坐堂,都把医馆开在热闹的街市上,怎么会住在山里?” “他听罢很失望,过了会儿,认真地瞧了瞧我的脸色,忽然问我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我奇怪他怎么知道,他说他就是大夫,把了把我的脉,给我开了张药方。我趁着他吃饭的功夫,跑去前面的医馆把这张药方给了另一名大夫,那刘大夫也算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医者,却没能治好我的病,可是看完那张药方却连声称妙。” “我心想,倘若那张药方真有这般神奇,那位客官就算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又赶回去告诉他,华蓥山里没什么大夫,却似乎有一位高人。” “他忙问是怎样的高人?我说这是最近几年才有的传闻,本地但凡哪户人家有谁得了什么重病,遇到了什么难处,就到华蓥山的天意谷喊一嗓子,有些人运气好,喊一次就够了,有些人运气差些,得连着喊上好几天,但最后总能得到那位高人的暗中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