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造极峰长大的孩童,哪怕年纪还小,也已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偏偏又有些不服气,虽然不再吵闹,却扁了扁嘴,气鼓鼓地哼了两声。 谢怜草犹豫了一下,忽道:“你们学完这本书,我让穿柳陪你们玩一会儿。” “穿柳”乃是她怀中那只机关猫的名字,出自黄山谷的《乞猫》一诗: ——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 原本平时的她绝不愿将她的这些机关兽“朋友”分享给外人玩耍,然则前不久她与晏觅星之所以与师姐暂时分别,留下来与造极峰同行,为的本就是尽力帮助方灵轻改革造极峰,她心忖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乖僻不理外人了,遂又低下头,在穿柳的耳边轻声道:“二姐说,这是江湖大事,他们都要出力的,那你和我也应该出一点力,好吗?” 众孩童一闻此言,脸上表情虽看似仍然不情不愿,但都只能认真地听那先生继续讲解起了书卷上的文字道理。 危兰和方灵轻伫立窗外,看罢这场闹剧,不由得笑起来,继而缓缓回过身,向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的一名女子招呼道: “你看我们很久了,有事吗?” 紫苏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也看他们很久了,有事吗?” 方灵轻笑道:“他们都是我造极峰弟子,而我身为造极峰峰主,来瞧瞧他们的功课学得如何了。” 紫苏道:“假惺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是想利用谢怜草与晏觅星来蒙骗这些孩子,让他们逐渐对你感恩戴德,逐渐忘记杀父大仇,以后替你做事,对不对?” 方灵轻懒得与她争辩,点点头道了一声:“不错,你想的都不错。”就要迈步离开。 危兰听到有人对方灵轻的诋毁,却绝不能不解释,当即拉住了方灵轻的手,让她再在原地留一会儿,随即莞尔道:“你既也说了,他们还是小孩子,武功还未学到家,要等到他们能为方峰主做事的年纪,那得等上多少年呢?” 紫苏明白她说得在理,却越发想不通方灵轻此举何意,冷冷地道:“谁知道你们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危兰闻言并不恼怒,反而又笑了笑,继续温声道:“纵然我们真有什么阴谋,谢师妹与晏师弟都是渺宇观门人,轻轻和我还指挥不了渺宇观的弟子。他们不过是年纪相仿,乐意在一块玩耍罢了。况且我听说,从前你们造极峰中人做事,明明向来都是只求自己乐意欢喜,便可无拘无束的?他们如今玩在一起难道不欢喜吗?” 紫苏再次愣住。 方灵轻突然插话道:“兰姐姐,我现在最欢喜的事,是和你一同到街上走走,可不是在这儿说话的。” 危兰笑道:“好,那我们走吧。” 这一回,她们的脚步终于不再停留,即刻转身而去。 紫苏并未回首去望她们的背影,反倒是往前行了几步,立在窗户边上,也看了一会儿书房内的情景。 看了一会儿谢怜草怀里抱着的那只机关狸猫。 穿柳?它的名字原来叫穿柳? 倒还有些好听。 第365章 救难 夏去秋来, 雨露生凉,江上白雾茫茫。 危兰与方灵轻一行人由陆路转水路,在这日到抵达了荆州江陵, 便都住在了荆楚危门。 当初离开危门之时,危兰已安排了几名心腹亲信代她处理本门要务, 尽管这几个月来风平浪静,并无什么大事发生,如今危兰回到江陵, 仍是第一时间让他们将各项事务一一整理呈报。 余下数日, 她都在忙着危门的事儿,好不容易忙完, 恰巧就在这天傍晚, 忽然来了一位客人要见她。 此人名唤郁西,危兰与方灵轻此前也曾在扬州见过的, 乃是如玉山庄的旁系弟子, 郁筝手下的一位兄弟。 他奉命来给危兰与方灵轻送一封书信。 危方二人本有些疑惑, 郁辉只比她们早一个月离开造极峰,推算路程,他应该才与郁筝重见面不久, 难不成郁筝这么快就查出了施鸣野在如玉山庄布下的暗线?直到她们打开书信看了几行字,这才知晓,书上说的压根不是如玉山庄的事。 而是留家堡的事。 原来去岁在合州钓鱼城,留家堡的老堡主留鹤山惨死以后,留家堡的弟子们纷纷下山找寻真凶, 留鸿信与留烟霞一行人因此与郁筝巧遇, 随后郁筝跟在留鸿信的身边, 目睹了留家堡的一连串风波。 她的心思比留鸿信深沉得多, 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比留鸿信强得多,冷眼旁观一阵,遂看出留家堡之所以在当时闹成那个样子,其中某些人的推波助澜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幸而留家堡有几位旁系弟子也是她手下的兄弟姐妹,她遂让他们试着与那部分人假意接近交好,试图查出端倪。 现如今她终于查出了一点线索。 郁筝与她那么多的朋友在最初之所以欲要倾覆五大派,最重要的缘故乃是当年庚戌之变,鞑靼军进犯京师,侠道盟率领门下弟子前往京城支援,他们的父母兄姊家人大都在那次战役之中或死或残,只因其出身不佳,不如那些嫡系弟子尊贵,而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些真正的英雄侠士的功劳。 而也正是因为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自幼失怙失恃的孤儿,他们在相遇以后,才会迅速地抱成一团,互相渐渐取暖,彼此感情深厚得如同一家人。 但当初在留鹤山死后暗中煽风点火的那群留家堡弟子,虽与他们同样属于旁系一脉,但却不像他们这般孤苦伶仃,基本都是父母双全,且还有同胞的兄弟姊妹。 危兰与方灵轻一边看信,前来送信的人一边道: “其实从前筝姐把我们这群人聚在了一起,也是因为我们家中已没什么亲人,所以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有牵挂。但他们那群人不但大都有父母妻儿和兄弟姐妹,并且他们与其家人的关系似乎也都极为和睦,筝姐说这对他们而言反倒是一种负累。” “因此我们奉筝姐之命,暗中查起了他们的亲眷,发现一个十分奇怪的情况,他们其中一部分人虽居于陋巷,看起来颇为清贫,可是他们的那些家人在私下里却花天酒地,过的竟是与那种纨绔子弟一般无二的生活,甚至有几个人还犯了点违背江湖道义规矩的事儿,不知被谁给压了下来。我们便又怀疑,那幕后黑手是否先故意给了他们一点好处,再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从此威逼利诱他们替自己做事。” 危兰沉吟少顷,侧首看着方灵轻道:“看来我们的猜测没有错,果然如此。” 郁西诧道:“你们早就猜出来了?” 危兰与他简单地说了一说她们所掌握的线索。 当听危兰说起她们如今还不能够当众揭露幕后黑手的身份,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之时,他立刻道:“但我们现在证据了,要不然我们直接给他们揭发出来?” 危兰又继续看了会儿信上内容,想了一阵子,摇摇头道:“不错,你们的确已经查到这些人的亲眷在私下里犯了恶事的证据,但这能证明什么呢?能够证明他们与施鸣野有所勾结,在留鹤山死后兴风作浪,布局设计倾覆留家堡,甚至倾覆侠道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