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无论他们别的本事有多强,单说武功,所有人加起来都必定不会是权九寒的对手。 要说毫不担心,那是假的。李良钦欲长叹一口气,然而一转头,却瞧见了危兰愈加苍白的脸色。 先前在留鸿信等人的面前,危兰还能尽量保持沉稳镇定,偏偏在返程的这一路上,她忍不住思考了太多太多,胸腔里的一颗心越跳越快,浑身血液竟逐渐发冷。 尽与自己新收的这位小徒弟接触不多,但李良钦在之前已很是欣赏她的成熟稳重,与处变不惊的风度,此刻见她竟还会有这般忧虑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李良钦骤然发觉,其实自己新收的这位小徒弟还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 李良钦只得劝道:“你别太担心,权九寒这些年来从未离开过华蓥山,也就从未听说过江湖上的事,他必定以为方灵轻仍是造极峰的弟子,他又怎会无缘无故杀了自己的属下?况且——” 他又倏然笑了一笑,拍了拍危兰的头顶,温声道:“倘若你说得不错,那孩子果真和你一样聪慧,那么我相信她无论遇到何种危险,也定能逢凶化吉。” 危兰这时心情本乱糟糟的,极不安宁,听完这番话,才稍稍定了定神,抬眸望了片刻眼前的老者,随即轻而郑重地道了一声:“多谢师父。” 昨夜危兰之所以拜李良钦为师,一来是因为对他的感激,报答他愿意将那绝代剑法毫无保留传授给自己的恩情;二来则是因为对他的愧疚,当年侠道盟众多高手围攻李良钦之时,她虽还未出生,然而她既身为荆楚危门的弟子,享受了危门的荣光的同时,同样要承担危门犯下的过错。 因此她早就暗中做下了决定,在拜师之后,总要想法子为李良钦在江湖上扬名,让他行侠仗义的事迹与他独创的天意剑法都传遍江湖。 只是她和李良钦认识时间毕竟不长,对这位师父本没有什么孺慕之情,直到刚才那一刹那儿,她竟从他的那番话的语气里体会到一点她自幼便很难得到的温情。 危兰自幼失怙失恃,包括叔父在内的长辈们对她的态度是温和里隐约藏着几分客气,是以这份难得的亲人间才有的温情倒让她动容了一瞬,这声“师父”也叫得比之前更为真心实意。 两人出了客栈,向华蓥山的方向疾行,金乌西落,山川大地一片苍茫,不一会儿天穹已变为了乌沉沉的颜色。 危兰道:“师父昨晚一宿没睡,难为您今天还要跟我走一夜的路。” 李良钦笑道:“我早就听说铁镜给我收了一个我都不认识的徒弟,昨晚又听你赞了那孩子那么多次,我确实很想要早些见见她。”说罢顿了片刻,忽然再次开口,却是笑着长叹一口气,道:“但没想到,还没见到这孩子,我很快又得见到我不想见的人了。” 危兰闻言微觉错愕,偏头瞧去,越发深沉的夜色中,见不远处一名中年汉子似是聂阳钧的身影。 ——聂帮主怎么会又来了这儿? 危兰道:“您要真不想见他,我们也可以再走快些。” 李良钦道:“罢了,今早已经避过他一次,这次再巧遇,说明是天意,不得不见的。” 第280章 陶青珩 风霜总会改变人的相貌, 聂阳钧乍见李良钦,只觉他的面孔有些熟悉,在记忆深处搜寻了片刻, 这才蓦地一惊。 “是你……?”他诧异地沉默思索了一会儿,遂抱拳向对方行了一个极郑重的礼。按照他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 他本没有必要对任何人如此客气,只因他心里始终存了一份对李良钦的愧疚,他这时的神色不再像往日那般冷峻, 说话语气也不再像往日那般严肃, 叹息道,“有许多年不曾听闻你的消息了, 你今日怎会……” 李良钦道:“我还有要事须办, 我们不妨边走边说?” 聂阳钧转头看了危兰一眼,恍然道:“是关于方灵轻和留经略等人一同失踪的事?” 危兰道:“聂帮主已经知道了?是留四哥告诉您的?” 这之前聂阳钧在张家庄园当着众多江湖人士的面将锦衣卫曾目击留鹤山被害一事给宣扬了出来, 随后本是打算回到钓鱼城等待危兰的消息的。毕竟如今仍有不少侠道盟弟子聚在合州钓鱼城, 因此这钓鱼城内没个主心骨不成, 岂料他才启程没一会儿,就听说渺宇观的掌观与如玉山庄的庄主终于在今日晌午时分抵达了钓鱼城。 他放下心来,决定还是去帮一帮危兰的忙, 而行至中途,自然遇到了回程的留鸿信与留烟霞,听他们说起天意谷的异事。 聂阳钧道:“所以我也到天意谷去瞧一瞧。但我与鸿信遇上之时,听他说你已经走了有一阵子,按理而言我们不应该碰上。” 李良钦明白聂阳钧真正的疑惑, 斟酌了半晌, 他和聂阳钧纯粹是性格不合, 然而对于聂阳钧的人品, 他倒很是信任,便决定不再瞒着对方,道: “因为她先来找我问了件事,耽搁了点时间。我知道方灵轻和留经略等人的失踪是怎么一回事。” 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须得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反正要前往华蓥山也要数个时辰的路程,三人便边走边说。 这一路上,聂阳钧惊讶了不知总共多少次,起初本还有无数话想说,可听到最后,已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最终默然良久,压下许多疑问,先道了一句: “方灵轻是魔教中人,若无什么意外,权九寒应该不会害她。” 危兰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仍是无法控制自己心底的慌张,须得多一个人和她强调一遍,那慌张才能减去一分。她正想要多谢聂阳钧的劝慰,谁知聂阳钧只是稍稍一顿,紧接着又道: “怕只怕……若她和权九寒联合起来,留家人的性命可就……” “聂帮主!”危兰一怔,陡然截道,“方姑娘若是真想要对留家人不利,不须和权九寒联合,凭她一个人,难道杀不了他们吗?况且,据回来报信的那几位留家师兄弟说,方姑娘是为了救渺宇观的谢师妹与晏师弟,这才会停步入水。您方才之言,不觉得对她太不公平了吗?” 危兰为人一向温和,哪怕在处置大奸巨恶的时候,都能平心静气,如一面湖水波澜不惊,很少有这般疾声厉色的时候。 聂阳钧转头盯了她片刻,脸上并不见生气的神色,沉声道:“我只是在分析一种可能。你与她认识不过短短两三年而已,了解她多少,就敢这般毫无保留地信任她,就不怕一叶障目吗?” 危兰罕见地与人针锋相对,冷冷道:“您又了解她多少,就对她始终怀有偏见,便不会一叶障目吗?” 李良钦见他们似有要吵起来的趋势,不豫道:“够了,这事何须分析?只要到了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能知道。” 他说罢微微一顿,继而又瞧着聂阳钧,奇道:“你的性子,怎么比从前还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