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轻更加狐疑,心底终于生起几分隐秘的担忧,没有答应。 只是为了避免赵文元发现名册,她虽不言语,却果然立刻将两本册子揣到了自己的怀里。 危兰见状一笑,继续在方灵轻的耳边道:“轻轻你放心,最迟天亮,我就给你发信号。” 而前提是,若自己那时无事。 方灵轻心道这世上能胜得过危兰的高手也没多少,遂点点头,转过身,一边前行,一边扬声说了句:“赵大人,再见,你不用派人送我了。” 也不再管别人,她径直出了府。 入夜不久,赵府门墙外的长街,月光与灯光交织,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于各家店铺,倒甚是热闹。方灵轻进了一家酒馆,走到角落一张桌子边坐下,这才拿出了那封信。 杨栋见她独自来此,放下酒杯,疑问道:“云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危兰姑娘呢?” 方灵轻道:“谁知道她想干什么。” 言罢,她的目光在纸上一扫,登时皱起了眉。 信上只有几行字,危兰简单明了地解释了她在后院所发现的一切情况,尽管她并未说明赵文元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是方灵轻能够想象,倘若赵文元是容易对付之人,危兰又怎会如此谨慎郑重地将名册与六合真经交给自己保管,再让自己离开? 方灵轻愣了一下,不安的情绪在顷刻间蔓延开来,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几乎就要迈出一步。 几乎就要返程潜入赵府。 而同时间,她的脑海里又倏地冒出危兰以衣袖阻挡住信上字迹的那一个画面。 ——危兰为什么要这么做? ——担心自己不走? 杨栋见惯了方灵轻巧笑嫣然的模样,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的神情也会如此严肃,奇道:“云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方灵轻按住胸口,名册与六合真经就藏在她的怀中衣囊里,她转首望向窗外一轮孤月,回忆起危兰所说最后一句话,叹道:“我们等一等吧,等到明日天亮。” 杨栋诧道:“一直在这里等?” 方灵轻道:“换个地方,但不要离这儿太远,把尹朝带来,我还要问他几句话。” 离天亮还有五六个时辰。 一名仆役提着灯,走在最前面,为赵文元和危兰照亮黑夜的路径,直到走到后院空地,赵文元挥手令他退下。 院里只余下赵文元和危兰两人。 赵文元打开面前一间屋子的大门,再次走了进去。 危兰略一思索,也从从容容地迈步进屋,见屋中四周空荡荡的,道:“这就是赵大人的书房吗?” 赵文元摇摇头道:“是我平时练功的屋子。” 危兰恍然大悟。 武功必须常常进行练习,才不至于荒废。然则赵文元若在自家府邸的院子里练武,随时都有可能被府里那么多的仆役和丫鬟发现,因此有一个练功房是很有必要的,难怪这间屋子什么桌椅床榻都没有。 赵文元接着道:“我虽是文官,但自幼对江湖武学也颇感兴趣,所以曾专门请教了一位武师,让他教了我几招功夫,主要是为了强身健体,这应该既不违我大明律,也不违你们侠道盟的规矩吧?” 他不再乐呵呵地笑着,脸色骤然严厉,显出几分官威:“刚刚孟女侠与那名刺客打斗明显放了水,难道她与那名刺客认识?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故意命人假扮刺客来刺杀于我?萧女侠又究竟为何还要在方才跟踪我?” 危兰见他终于露出真面目,笑了一笑,神色自若,道:“世上任何人当然都可以练武,但赵大人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不知私自关押百姓,却是违反了我大明律的。” 赵文元“哦”了一声,低头看向地面,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人来的?你想见他?好,那我满足姑娘,这就让你见他。” 掌随声出,拍向墙壁,霍然间屋顶房梁上一物直直落到他的眼前。 一把已经出鞘了的长刀。 寒光闪烁,锋锐无比。 他握住刀柄,当下便向着危兰横扫过去,刀势夹带着风雷之声,果真非同小可,甚是凶猛。危兰早就有所防备,当下将身一转,宛若一记著名的剑招“风过穿石”,身法迅捷干脆,避过汹涌刀风,旋即大感惊奇。 她虽是练剑的,然而天下兵器皆有相通之处,凭她的武学造诣,纵使赵文元只出了这一记刀招,她也能瞬间看出,赵文元的刀法竟实在不怎么样,简直像一个才学了几年刀法的新手。 难不成这是赵文元所练的独门高深刀法,自己看不出其精妙之处? 她心念微动,登时又后退了两步,施展轻功在半空之中闪转腾挪,同时斜斜挑出一剑,又蓦地往右一个横削,中途再划出一个弧形,仿佛白鹤振翅欲飞,旋即再度变招,长剑自上而下,甚为美丽灵动。 接连数招,每一招均极为奇特诡异,向着对手意料不到的方位出剑。 然而正如文人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文风。 文风没有高下之分,然而杜子美不能为李太白之飘逸,李太白不能为杜子美之沉郁。武人的武风也是一样,危兰的剑法向来凌厉狠辣,并不是走飘渺奇诡那一路的。 这几招剑法不适合她。 她就是要试一试。 她仗着自己的轻功也算上乘,全神贯注着赵文远出招的位置方向,躲避着对方刀风里的内力攻击,果真给试了出来。 尽管赵文元的内功颇为深厚,但他的武功招式确实不行。 明明自己刚才那几招都有小小的破绽,高手定能看出,他却反而不擅应付,只能劈出一刀又一刀。 而他刀中所蕴含的内功则又确实厉害。 危兰确定了这一点,身如飞箭,在瞬息之间掠到了他的身后,离他极近,赵文元在转身的同时急忙挥出一刀! 磅礴刀气,不能全部打到危兰胸膛,却也有些许余波随风袭中危兰的身体,她不顾心口隐疼,剑刃微斜,蓦地削去! 这一招“孤行只影”,凌厉中稍带一点诡异,灵动中稍带一点狠辣,若是顶尖高手或能应付,但赵文元的刀法招式与内功内力并不是一个水平,见这一剑来得迅捷无比,心下一慌,只觉右肩一疼。 他的肩膀已被危兰的长剑刺中! 然而危兰此时体内血液翻涌,也受伤不轻,她正欲再刺一剑,直接制服了对方,只见赵文元干脆丢下长刀,右脚猛地一跺,双掌同时向着危兰拍去。 危兰闪身避过掌风,手中长剑的剑势已然蓄满待发,忽听一声“咔嚓”的轻响,她脚底一软,原来地面四块砖石翻开,出现一个大洞。 若是平时,她自能再施轻功,跃至一旁的平坦地面。 偏偏她这时已受了伤,这一招剑法又用了她十成功力,登时直直坠落地下! 第105章 漫长 河流边一座神庙, 距离赵府有两条街之隔。 方灵轻把尹朝带到这里,继而坐在了供奉神像的桌上,漫不经心地玩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 对着杨栋等锦衣卫道:“你们都暂时离开一会儿吧,我一个人审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