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秀也道:“我很快就回来。” 狂风中,两人即刻转身,皆以最快的速度,朝着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渐渐消失于纯白无瑕的天地里。 有很轻很轻的一点笑声忽然在风雪声中响起。 危兰道:“你笑什么?” 方灵轻咳嗽了两声,道:“这种感觉很稀奇。” 危兰怔了一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道:“中毒的感觉吗?”话落,不待方灵轻回答,她低首观察起对方右肩上的毒伤,心道前往茅屋之前,还得先处理一下轻轻的伤口。 四周地面全被白雪所掩盖,伤者绝不合适坐在地下。危兰抬首望两旁瞧了一瞧,遽然横抱起方灵轻,飞身上了旁边一株犹有青葱枝叶的大柏树。 拂去树上白雪,危兰坐在树干之上,让方灵轻偎在自己怀中,一只手贴上了方灵轻的后背,给她传了些许柔和的内力,助她御寒保暖;另一只手则解开她的衣物,只见她右肩的白皙细腻的肌肤瞬间裸露在外,唯有伤口处越发紫黑肿胀。 方灵轻又笑了一下。 尽管她的声音此时听来颇为虚弱,比一片雪花落在地面的声音还轻,却依然悦耳动听。 危兰正打算尽量小心翼翼地拔出方灵轻肌肤里的那支飞镖,闻声道:“你又笑什么?” 方灵轻道:“兰姐姐,你说现在的情景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 危兰垂下眼帘,凝视起方灵轻苍白的脸色,脑海中的确浮现出一年多前的那个春夜里,她在月下独行之际,倏然抬头看见树上少女时的画面,当时的方灵轻孤单柔弱得仿佛一只小雀儿,惹人怜惜;哪像此时此刻,她所受的伤纵然比那时严重得多,她眉眼里的鲜活灵动丝毫不改。 但却就是在这一瞬,危兰想要保护她的心情竟是更加强烈。 忽听方灵轻再度开口道:“你为什么还不拔镖?用不着担心——”她又笑了笑道:“就疼那么一下,我肯定受得住的。兰姐姐,你就不必犹豫了,好不好?” 她印象里的危兰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一直干脆利落得很。 危兰点点头,捏住镖尾,倏地一下将它自方灵轻的肌肤里拔出,只见少女的眉头又在刹那间紧紧地打了个结,但咬住牙齿,没哼一声。她低头俯身,薄唇贴上方灵轻右肩上的那处伤口,将紫黑色的毒血吸吮至口中,继而吐到一旁。 方灵轻的双眉渐渐松开,但人却怔住,她能感觉得到危兰的唇是带着微微暖意的,如一块温润的暖玉。她很喜欢、甚至很享受这种感觉,静了半晌,才听见危兰在她耳边柔柔地道了一句: “对不起。” 这下轮到方灵轻讶异不解。 她偏了偏头,狐疑地看着身旁的好友,道:“你帮我解毒,干嘛还要跟我说对不起?” 危兰脱下了自己的白色斗篷,披在她的身上,道:“适才若不是我一直在和杜大哥说话,我应该可以早些发现那两支毒镖,救下楚姑娘的。” 你也不用受伤。 方灵轻笑道:“可是你本来也没有必须要救她的责任。” 危兰道:“你也一样没有必须要救她的责任,你又为什么要救她?” 方灵轻沉默少顷,眼神居然透出了些许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她这句话的语气也是真的十分疑惑。 的的确确,连她自己都没有想明白,她在方才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刚刚在那条地下通道,她是做好了保护楚秀的准备,仅仅是因为想起了昨夜那热气腾腾的炉火,想起了今早危兰对她说过的那番话——但她的保护,是建立在自己能够安然无虞的基础上。 “我和你们不一样的。”她突然笑道,“如果我知道,我救她那一下,会让我自己受伤,我才不会救她!” 这是实话。 但凡给她时间考虑,她是绝对不会这样的傻事。 危兰也微笑道:“那你后悔吗?” 方灵轻轩眉道:“已经做过的事,后悔也没用的。” 危兰的心又一次变得柔软了许多,轻声道:“我们先走吧,这儿太冷了。” 方灵轻点点头,忽地话锋一转道:“兰姐姐,你说,还有一个脚印会是那个病人的吗?” 危兰疑惑道:“还有一个脚印?” 方灵轻奇道:“你没发现吗?我们出井之后,井边有四个人的脚印。” 最先逃走的燕玉龙,随后追赶他而去的留影与留烟霞,总共也就三个人而已,偏偏井边那许多大小不同的足迹,却应该分别属于四个人。方灵轻知道危兰素来敏锐,怎会到现在还未发现这一点? 危兰已再次抱着方灵轻跃下了地面,随而让她站在自己身旁,替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扶着她前行的同时,这才侧首往井边看了两眼,展颜笑道:“方大小姐,你也是病人,我现在只能关心你。” 第53章 足迹 当留影与留烟霞发现追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人之际, 他们都犹豫了片刻,遂继续前行。 后面那四人里,有三人是高手, 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何况留烟霞早就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比危兰更强,当下施展出她最快的轻功, 欲要最先擒到逃跑的燕玉龙。 洁白的雪令天地之间一切痕迹无所遁形。 前方雪地上始终有两双大小不同的足迹,分外明显。 他们循着足迹,一路飞掠了许久, 直到路过一片犹颇为茂密的松树林。 留烟霞“咦”了一声:“怎么足迹好像少了一个人的?” 留影也将观察的目光向四周投去, 目中流露出疑惑,思索道:“依我看, 先不管这许多, 既然还有脚印留下,那就顺着它继续追就是。” 留烟霞道了一声:“好。” 穿出松树林, 乃是一个斜斜的山坡, 往上望去, 仿佛山顶与天穹已连成了一片。在大风雪中疾驰,体内血脉流动,竟丝毫不觉寒冷, 反而有越跑越热,是以没一会儿,两人已掠上了山顶。 也终于看到了前方的人影轮廓。 眼看往前是悬崖,身后又始终有人追赶,燕玉龙似略一沉吟, 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回过了头来, 却不言语, 只是冷冷地将留影与留烟霞盯住不放。 留烟霞冷哼道:“你这下逃不走了吧?”她颇为骄傲,紧握着手中金鞭,随时准备与对方一战,但出鞭之前仍是先问出了她心中疑虑:“你到底是什么人,与我们留家堡有仇吗?” 燕玉龙道:“无仇。” 留烟霞愤然道:“哦?无仇?那你为何要铸那把刀来暗算我爹爹!” 燕玉龙漠然道:“听命。” 留影诧道:“听命?之前在铁铺,你曾说过你的父亲身患重疾,我想,那并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的上峰吧?你们都是造极峰的人?” 这个问题,燕玉龙却不答。 这在留烟霞看来就是默认的意思。 留影紧接着追问道:“那个人现在藏去了哪里?造极峰内有二使四堂,你们又是哪一派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