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兰立刻接道:“你认为的蹊跷是——秋眠花怎么会知道有渺宇观弟子去了河西山?” 方灵轻道:“只有三种可能。其一,他们本就藏匿在河西山,但若是如此,他们杀完人以后,这河西山是不能够再待下去了,必然得换一个藏身之所。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行凶是在白日,那么多人要穿过城中街巷去往别的地方,我们一查之下,很容易查到他们的行踪。” 危兰道:“第二个可能,他们有一人或者几人就藏在侠道盟群豪中间。只是据紫苏所言,自从我们到了宿松县,秋眠花便没再与她联系过,看来他们的本事还不足以混在我们其中而不被发现。” 方灵轻道:“所以,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眉目微寒,一字一句地道:“有侠道盟的弟子向她通风报信。” 聂阳钧听她们分歧了半晌,越听越疑,惊诧道:“此事与秋眠花有关?她难道在附近?” 危兰点点头,将昨夜紫苏交代的一切也告诉给了聂阳钧。 既然之前施鸣野与上官震有过合作,如今他再选择与秋眠花合作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聂阳钧听罢沉思许久,却摇了摇头道:“鸣野或许会这样做。但秋眠花与上官震不同,她与我们挽澜帮……” 方灵轻道:“我知道,她恨不得把除了顾明波以外的所有挽澜帮弟子杀光。但我还算了解她,她并不是那么死板的人,懂得什么叫做权宜之计。现如今我才是真正的造极峰之主,她的实力不如我,想要从我手中夺权太难,如果施鸣野主动提出要与她联合,她权衡利弊,大概是会答应的。反正对于她来说,朋友与敌人从来就不是永恒的,待灭了我这个大敌以后,她再与施鸣野反目也不迟。” 这番话确有道理。 聂阳钧渐渐被她说服,思索了一会儿,忽道:“如果的确是这样,只要我今日找到鸣野,也就是找到了秋眠花?” 危兰道:“可是聂帮主打算如何找他?” 聂阳钧沉着脸色,再次沉默思考了起来。 方灵轻倏地轻声道:“也不知这一夜过去,紫苏有没有找到秋眠花……” 聂阳钧适才便对这事有些疑问,此时听她又提起紫苏此人,不禁问道:“就算那紫苏确已改邪归正,没有谎言欺骗你们,但秋眠花得知她的意图,能不杀了她?” 方灵轻道:“不会。” 聂阳钧道:“什么不会?” 方灵轻道:“我赌秋眠花不会杀她。” 尽管秋眠花自认无情无义之人,对待下属只讲利益,不讲感情。可是方灵轻身为局外人,旁观者清,反而瞧出她的矛盾,至少她对她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亲信——尤其是紫苏——都是付出了几分真心的。 岂料她这话刚刚落下,门外院子里似响起一阵脚步,三人当即住口不言,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危门弟子正忙忙向危兰跑来。 方灵轻见对方神色慌张,不由得蹙了蹙眉,苦笑道:“我才说完这话,可别告诉我,我竟然猜错了。” 危兰听见了她的低声自语,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不会,若是秋眠花真害了紫苏姑娘,也不可能让危益知道。”然而危益脸色有异,显然的确发生了意外,危兰先递给了一杯水给他,温声道:“你跑得有些太急了,歇口气,再说出了什么事。” 危益点点头,仰头猛灌了一大口水,平顺了呼吸,方道:“我赶到了宿松县城中的许记茶楼之时,虽然看见了紫苏姑娘,但是……但是还有别人也在。” 危兰道:“别人?” 危益瞧了瞧一旁聂阳钧,见门主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他便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讲了出来,末了道:“之后顾长老便和他们上了二楼,我不知道他们得谈多久的话,也不知道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最好,干脆先回来向门主禀报。” 聂阳钧听完此言,越发相信施鸣野与秋眠花有所勾结,他下定了决心道:“我出去找找鸣野,说不定还能发现秋眠花的行踪。即便不能找到他们两人,我也得想办法和明波联系。” 危兰与方灵轻对视一眼,有些犹豫自己是否应该与聂阳钧同去这一趟。 聂阳钧道:“你们便不必去了。本盟豪杰如今大都还聚集在此处,这儿须得有你们坐镇。” 危兰道:“好,聂帮主,那我们等你消息。” 须臾过后,聂阳钧转过身,已往前行了几步,危兰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唤了他一声。 聂阳钧停步道:“什么事?” 危兰道:“上回我们和聂帮主说过的,六合真经里的那一门功夫……聂帮主已练会了吗?” 聂阳钧闻言脸色突变,默然许久,这才徐徐地道:“那门功夫只要掌握诀窍,不算太难。只不过……我不信我用得上它。” 方灵轻笑道:“希望如此。但以防万一,总没有错。你见到顾长老以后,也和她说说这事吧。” 在河西山的半山腰,草丛间的血迹早已干涸,顾明波坐在山路边上,随手拔下一根衰草,凝视着染在草上的猩红血色,静默地听着紫苏的回忆讲述,心中涌起的千万种情绪越发复杂。 其实由始至终,秋眠花只告诉了紫苏,那道士为她所算的那一卦,以及她是在遇到她之后,才有了想要得到的人,却不曾与任何人说过——那个人便是挽澜帮的顾明波。然而紫苏人也聪慧,看着堂主多年来的所作所为,怎会猜不出来?她说完当年之事,顿了顿,又忍不住为秋眠花抱不平: “堂主这些年来一直在私下里研究如何将断了的手筋重新接续,我想……我想大概也是因为顾长老你的缘故……堂主对你是念着旧情,你干嘛总想着让堂主死?” 顾明波的神色不怒不喜,目光仍然看着手中枯草的血色,良久,倏然淡淡地笑了一笑,却更露出怅然之意,道:“昨日之事,渺宇九剑里无论哪一位恐怕都想将秋眠花千刀万剐,你会劝他们原谅秋眠花吗?” 紫苏心中一震,无法回答。 顾明波又忽问道:“你知道我的右手为什么会被废掉吗?” 紫苏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顾明波道:“是我师父废了我的右手。” 而这件事情,耿老帮主自然不会大肆宣扬,江湖上真正知情的人屈指可数,紫苏当然更不曾听闻。 她狐疑问道:“为什么?” 顾明波道:“因为我犯了大错,是我识人不明,将恶人当做朋友,才让秋眠花有机会杀了我师弟,重伤了我师姐。我本应该以死谢罪,现如今只是废了一只手,是我该受的责罚。即使秋眠花真能治我的手伤,我也……” 但如果秋眠花真能治她的手伤…… 顾明波心念一动,她曾经也与渺宇观的谢怜草与晏觅星会过一面,知道那两个孩童格外招人疼爱。她不想欠秋眠花的情,然则若是为了那两名无辜的孩童,她也就顾不得那么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