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往事如烟,两人惊觉这五年多的光阴转瞬即过,恍若清溪流水一般流逝得太快,不禁略生感慨,幸而自从当初在秦岭道上重逢以来,这一路上她们便始终并肩同行。如今亦不例外,两人吃完午食干粮,忙里偷闲赏了一会儿远处水墨画似的云天景象,旋即一同站起身,正商量接下来又该往何处搜寻,忽听一阵马蹄踏地之声由远及近传来,一名危门弟子翻身下马,向她们禀告了一个消息。 东南方向,似有两名飞廉堂贼子的踪迹。 朝着东南方行走约莫二十里,两面青山巍峨险峻,分立左右两侧,中间一条狭道蜿蜒曲折,她们追寻的踪迹便在这里消失。方灵轻蹲在地上,分辨人车马留下的痕迹,不一会儿,目光渐渐往山上望去,手里捡了几颗小石子,突然开口,声调甚是锐利: “迟早都要见面的,藏在这里做什么,非要我请你们出来吗?” 话音刚落,那石子快若箭矢,猛地一下飞出去,遽然间只见山崖枯草丛中跳下数个人影,红裙飞扬,兔起鹘落地避到一旁。 “是我!你功夫越来越厉害,我可不再跟你打。” 方灵轻本无意在今日杀人,以揽月指弹出石子的目的,仅仅是想将藏匿于之人给逼出来,因此众人轻而易举避过她的,纷纷落到了她的面前。她一怔,先与危兰对视了一眼,继而同时看向那红裙女郎: “怎么是你?我们还以为……” “还以为我是你们要抓的人?他们也的确在。”留烟霞笑着转过头,指了指一旁不远处,“是不是他们?” 两个壮年男子,正在垂头丧气地站在一块巨石边,绳索捆缚着他们的身体,令他们完全动弹不得。 危兰奇道:“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留烟霞道:“当然知道。这段时日我们留家堡赶了不知多久的路,前几日终于离宿松县不远,本打算星夜兼程,一鼓作气赶到小孤山,谁料突然听到近来的几个江湖消息。因此我们商量了一下,便趁着我们正在路上,查到那些魔教妖——” 如今留烟霞的性子虽仍与从前一样直来直往,却再不是口无遮拦之人,她话未说全,蓦地意识到什么,语音一顿,同时看了方灵轻一眼。 方灵轻笑道:“作恶多端,不思悔改之人,的确依然是‘魔’是‘妖’,你可没说错。不过留家堡不止你们这些一点人吧?留鸿信他们呢?” 留烟霞笑着继续道:“所以我们决定先查到他们的行踪,我们在前阻拦,你们在后追捕,给他们来一个前后夹击之势,他们肯定不可能逃得了。今日晌午我们发现几个飞廉堂弟子的行踪,但他们去了不同方向,于是四哥带了一队人马到西边去追,我带了一队人马来了这里。刚刚我们才把这两人抓到不久,又听身后传来动静,还以为是这两人的同伙,便悄悄在山崖边埋伏了起来,没想到……我索性继续藏着,想瞧瞧你们能不能发现我,你们果然好本事。” 危兰笑道:“近日天气转寒,万物凋零,即使山中也不适合藏人,不然我们不一定那么快就发现你。你和贵派诸位前辈约好了何处会合吗?” 最后一句话,话锋突然一转。 留烟霞听到“前辈”两个字,猜到她想要问谁,点点头道:“今晚黄昏,我们约好了在附近镇子的客栈里会合。现在人已经抓到了,你们要和我一起回客栈吗?我有些话想和你们说。” 此处人多眼杂,有话当然得私下里说。 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的路程,一行人抵达镇内客栈,恰在客栈门口遇上留晟与留鸿信等人。留晟见着危兰与方灵轻,竟颇为热情,邀她们也在这家小店住上一晚,歇歇脚,明日结伴同行,一同追捕恶贼。 他说完,不待危方二人回答,又紧接着问了留鸿信一句:“鸿信,你看如何?” 留鸿信自然不会反对。 天色渐渐转暗,夕阳徐徐降落,黄昏已然来临。众人在大堂落座,用过晚膳,回到各自的客房休息。留烟霞借口要与危兰方灵轻谈些女孩儿间的体己话儿,遂与她们进了同一间客房,不许旁人打扰。 危兰这时才问道:“怎么一直不见令尊?” 留烟霞刚坐到桌旁,闻言瞬间瘪了瘪嘴,道:“现在留家堡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今天也都亲眼看见了,有什么事都从来是留晟先开口说话,他再询问四哥,四哥还什么都说好,也不知谁才是留家堡的堡主。我爹爹说,若让他一路都看着这样的画面,他非气死不可,他还留在留家堡,就不跟着我们来参加今年的大会了。” 方灵轻笑道:“那你呢?你还没有被气死吗?” 留烟霞气鼓鼓地道:“怎么没有?我已快要被气死了。但我们都留在留家堡,谁能看着留晟?所以我和爹爹猜了一通拳,我输了,只得跟着四哥他们一块走。不过我爹爹留守堡内,也不是没有事干,找印章的事儿现在由他负责。” 危兰听她直呼留晟其名,语气毫无对长辈的尊敬,了然道:“看来之前我和轻轻猜得没错,你已经确定留晟他……” 留烟霞道:“你们小心一些哦,这两天四哥大概会问你们一些话。但那都是留晟让他问的,你们可别因为信任他,就什么都愿意答。” 方灵轻笑着摇了摇自己的手指,慢悠悠地道:“可别加这个‘们’字,我以前也从来没信任过他。他的品行比起你们留家堡大多数人,或许是稍稍好一些,但也仅仅是好一些而已。留家堡内已腐败,他对这一切最是清楚不过,既然他什么都明白,且有能力作为,偏偏无所作为,又如何能称得上君子,如何能称得上侠士?” 留家堡这一辈的嫡传弟子里,要属留烟霞与留鸿信的兄妹感情最好,方灵轻这番批评,让从前的留烟霞听见,定然又要大闹脾气。但此时此刻,她越听越是难受,不由得垂下头,竟无话可说,甚至心下有几分赞同。 危兰也是一般沉默,沉吟半晌道:“留晟要让他问什么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爹爹有几个过命的好兄弟,这段时日一直在监视着那几个人,昨日听了两耳朵他们的谈话,似乎说到此事,却听得不够清楚。至于留晟,他的武功不俗,我们还不敢监视他。但到了明日,我们应该就能……哎……”留烟霞忽地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希望明天四哥什么都别来问我们。” 但愿这一次他能有些主见。 别再留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可惜事情的发展不遂她们的愿。 翌日天明,众人又在客栈大堂用过早膳,旋即分成数个小队,分头出发追凶。留鸿信与危兰、方灵轻同行,半个多时辰过后,出了这座镇子,走在荒无人烟的山道之中,搜寻许久,终于发现一点线索,只须继续往前走下去。 留鸿信这才有空在途中与她们谈话聊天。 三人如今俱是武林大派的一派之主,今日聊的桩桩件件都是江湖大事。留鸿信喟然叹道:“自合州钓鱼城一别,我们已有一年多没见了吧?真没想到,仅仅一年多的时间,江湖又有了这么多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