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些日子,我有许多话想要和你们说,却又始终不敢。现在好了,现在我终于敢说出口了……” 一株老松背后,悄悄跟上他的那名男子听得是诧异不已,略一思索,转身就要往回走,回去告诉他的同伴。岂料他才走了没多久,只见一只白鸽忽地出现于夜空之中,飞到了他的胳膊上,他取下绑在白鸽腿上的竹管,再从竹管里取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更是吃惊,当即又走去了另一个方向。 树林深处,约莫十多名青年男女分别坐在几株松柏树的枝杈上,他走到树下,低声道了一句:“出事了。” 那十多人纷纷跃下树来,道:“出什么事了?” 他将手中那张纸条递给众人看了看,道:“我和老齐在危门附近守着,先是发现危蕴尘一个人走了出来,我跟了上去,结果刚刚又收到老齐寄来的消息,在危蕴尘离开一阵之后,危兰和向怀也离开了危门,看他们走的方向,应该也是来这儿。”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混账!他不会把我们的事都告诉给危兰了吧?” 那男子道:“不但如此,我刚才偷听危蕴尘说话,你们知道他说什么了吗?” “你不是说他一个人出来的吗?他在和谁说话?” “他在和危蕴光还有公孙虹的墓碑说话,说往昔是他错了,他而今已经决心认罪,甘愿死在危兰手里。”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在实施这个计划以前,公子已详细和他们说明了这个计划可能有的变数以及应对之法。但在他们猜测的几十种变数里,压根就没有“如果向怀将真相告诉了危兰,危蕴尘也决定认罪伏法”这一可能,自然,公子也就没有告诉他们,发生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他们如今只能自己想解决之法。 “我倒是有个主意。”片晌之后,忽有一人面向他的其中一名同伴道,“待会儿你扮成危兰的样子,我藏在你的身后说话。” 在此之前,他们的公子便已与他们说过,危兰是这个江湖之中最不容易对付的人之一,是以他此次派来荆州的这些人里,既有轻功高手,亦有易容高手,还有极擅长模仿他人说话语音的高手,几乎人人都有一技之长。 但那易容高手还是即刻摇摇头道:“那恐怕不行,我易容术虽好,可是一来我对危兰不算很熟悉,二来危蕴尘和危兰可是亲叔侄,想要瞒过别人不难,想要瞒过危蕴尘那就有些……”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你别离他太近,只要能瞒过他一小会儿,我自有办法。” 他顿了顿,又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今夜的月光颇为黯淡,满地的枝影摇晃,枯叶在寒风中飘飘扬扬,危蕴尘在墓前讲完了话,望向一旁长河,不由得心想,不知传说中的黄泉与奈何桥究竟是什么样子?与尘世间的河桥有什么不同之处?隐约的脚步声又在这时传入他的耳内,他仍坐在地上,连头都懒得回了,淡淡问道: “是谁?” “叔父,我现在还能这么叫你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危蕴尘一惊,这才回头望去,一株百年老树的旁边伫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因她所站的位置恰好是连月光也照不到的阴影处,危蕴尘手中又并无灯烛等物,很难看清此人的具体相貌,只是依稀感觉她与危兰很有些相像。 唯独让危蕴尘感到奇怪的是,一个多时辰前他与危兰才见过面,那时危兰穿的可不是白衣,怎么过了没多久,就突然换了一身衣裳。他正狐疑之际,那声音又问一句: “我爹娘……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危蕴尘遽然觉得有些明白了,想必她是得知了自己父母当年的死亡有蹊跷,才会以一身素衣丧服来质问自己。而他既已决定认罪,便没什么不可说的,长叹道:“我没有亲手杀他们,但他们的确是因我而死,我也的确算得上是杀人凶手。” “你骗了我二十多年?!”那人倏地一下拔出腰间剑,恨恨地道,“妄我这二十多年来这么相信你,这么敬重你,可是你……你……我要杀了你!” 这一刻总算来了。 危蕴尘反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弥补,但是……罢了,你动手吧!” 一道剑光蓦地亮起,那人握着长剑,不过顷刻间便已掠到了危蕴尘的面前,同时潜运内功,所有功力都聚集在了剑尖之上,只听“呲”的一声,危蕴尘胸口一阵剧痛,又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却忽然呆了一呆: “你……你不是……” 那人猛然将长剑抽出,看着剑尖上的血迹,冷冷道:“现在才瞧出来吗?已经晚了。” 危蕴尘神色茫然,愣愣地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左手捂住胸前流血的伤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他的内伤,随即他又低头咳嗽了两声,右手以迅雷之势拔出腰间长剑,剑锋一个斜撩,霍地向那人刺去! 荆楚危门以剑法名世,危蕴尘的武功毕竟比那人高出许多,这一记剑招精妙非常,而那人本以为他身受重伤,已是俎上鱼肉,哪里料到他竟还有力气能使出一剑,眼看着剑光来袭,却是避无可避,骤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危蕴尘精元耗尽,体内伤势加重,也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手中长剑落在了地上。 下一瞬,只听至少十多人的脚步声齐齐响起,迅速地走到他们倒地的同伴身边,探了探他的呼吸,见他只是伤重,倒还没死透,便背着他又退回到树林里,互相瞧了一瞧,一边为他们的同伴包扎伤口,一边窃窃私语。 “危蕴尘应该还没死吧?” “他还有本事伤人,当然没死。” “可那一招恐怕耗了他不少力气,他这会儿的伤必定更重了,希望他能撑到危兰来的时候。” 如果向怀还未告诉危兰,当年她父母的死与危蕴尘有关,她见叔父受伤,必定会立即为他输入内力疗伤,而他们便可趁机动手围攻于她。危兰只有一双手,要么与他们过招,那么危蕴尘十有八九活不了;要么救危蕴尘的命,那么她就有可能死在他们的刀剑之下。 然则若是向怀已经向危兰说明,当年害死她父母的凶手便是危蕴尘,她一怒之下,说不定会拔剑杀了她的杀父仇人,到那时,他们再想办法把危蕴光与公孙虹之死真相的证据藏起来,她无法说明白她杀害养育自己长大的叔父的原因,将会受到千夫所指。 因此,重伤危蕴尘,只是一种手段。 将危兰逼到绝路,才是目的。 幽暗的夜色之中,危兰提着一盏灯,已跟着向怀走到城郊,接下来的道路对她而言十分熟悉,她忍不住狐疑道:“你这是要带我去……” 向怀道:“有件事,若我不先把证据拿给你看,你是绝对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