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屏翳堂弟子不解道:“没有啊, 属下们一直保护着夫人,不敢有丝毫放松懈怠。” 方索寥听他语气肯定, 便暂时按下疑虑, 陪着云宛遥漫步前行, 到了院里屋中,吩咐仆役们将饭菜送上来,随即一边陪着云宛遥用饭, 一边和她说起闲话。 他们两人之间能聊的话题很少,方索寥平日里所为桩桩件件俱是伤天害理之事,都为云宛遥所不喜,他自然也就不会提起那些事,而是特地派了几个屏翳堂弟子每日都到山下打听有何趣事, 回来告知于他, 他再说给云宛遥解闷。 平时, 云宛遥还会回应几句, 然而今日她却是几乎不说话,只偶尔“嗯”了几声,低着头,似是在思索什么事。方索寥见状便也停下了话头,不再开口。 谁料在这时,云宛遥反而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啊——!” 方索寥皱眉道:“你怎么了?” 云宛遥终于回过神来,摇首道:“没、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父母……” 方索寥面色微沉,道:“你父母?他们已去世了那么久,你怎么会今日突然想起他们?” 云宛遥道:“他们去世得再久,也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会忘呢?” 是以,当她在脑海深处搜寻了许久的记忆以后,她终于记起,在她年少之时,她的父母的的确确还有一个儿子,亦是她最年幼的一个弟弟,可是……他不是才出生仅仅三日便夭折了吗? 方索寥见她神情不对劲,过了须臾,又起身走到了院门口,向一名屏翳堂弟子招了招手,道:“从清晨到现在,这几个时辰夫人都做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绝不能够有丝毫遗漏或隐瞒。” 那弟子应了一声是,遂将今日晌午云宛遥走出院门,在附近山林散心一事也给说了出来。 方索寥道:“夫人以往几乎不出门,今日有此异动,你为什么早些禀告?” 那弟子见他这般疾声厉色,知他此刻怒气不小,瞬间跪了下来,磕头道:“是属下之过,属下这就前去领罚。” 方索寥道:“罚是要领的,但不必这么急。你先去传我的命令,派一部分人前来。” 那弟子不安地道:“做什么?” 方索寥冷冷地道:“搜山。” 近几个月来,造极峰里风声鹤唳,戒备森严,方索寥与秋眠花、上官震、钟离白之间再也不是从前互不侵犯的关系,彼此明争暗斗了好几场,因此他们现如今哪怕是住在自己的地盘,也觉得颇不安全,各自都派遣了暗探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自然而然,方索寥命令手下们搜山的举动,引起了秋眠花等人的注意。 他们虽不明白方索寥此举何意,但也都跟着派人行动起来。 而彼时,危兰与方灵轻已联袂登上了造极峰里最高的那一座山峰,亦是造极峰每一任峰主的住处: ——通天顶。 山顶极为开阔,仅有几株苍松老柏,更多的是桂殿兰宫与玉宇琼楼,眼见一片朱甍碧瓦,称得上是富丽堂皇。方灵轻指着正中央一座大殿道: “如果峰主还在的话,那里就是他平时与我们议事的地方。兰姐姐,你猜一猜,这座大殿叫什么名字?” 危兰道:“是商霓雁是取的名吗?” 方灵轻道:“当然是她。” 危兰道:“造极峰,通天顶,还有覆日掌与揽月指,若以此推测,这座大殿的名字应也与日月星辰有关?”她说完沉思须臾,又笑着摇摇头道:“但具体应是什么,我便猜不出来了。” 方灵轻笑道:“你已经猜得很准了,那地方就叫做紫微殿。” 紫微宫,居于北天之中,因此又称之为中宫,乃是古人所认为的天帝居所,而紫微星则又被称之为帝王星。 危兰沉吟道:“若这座大殿之名用的乃是此典,她其志似乎不小。” 方灵轻道:“但最早建造而成的紫微殿,倒没这般金碧辉煌。听说当年商霓雁带着一帮姐妹兄弟到这山上开宗立派,手里的银子却不够多,只能够在山上随便建了几间木屋,以供他们居住。后来,造极峰一代代传下来,亦一代代发展壮大,他们手里的银子多了,才又建造了这么多的高堂广厦。而最初的几间木屋,大多数已拆了。” 危兰道:“大多数?” 方灵轻道:“不错,只剩下一座木屋,乃是商霓雁的起居之所。她生前有遗言,除了日常打扫以外,不许任何人随便进这座木屋。当然,下一任的峰主是例外,唯有本峰的峰主无论去那儿,都是出入自如的。” 危兰笑道:“如此说来,我也不能随便进去了?” 方灵轻也笑道:“你怎么不行?我说你可以去,你自然可以去。走吧,我带你去。” 她们绕了一个大圈子,在紫微殿的后方有一条小路,又往前走了许久,遂望见一片竹林,而那座小屋便建在竹林深处。 这座木屋虽不大,然而屋内种种摆设颇为雅致,能看出它的主人必定极有品味。只是危兰与方灵轻甫一推开门,顿觉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危兰不禁问道:“这里很久没人打扫了吗?” 方灵轻走进屋子,伸手摸了一下窗台的蜘蛛网,又瞬间皱起眉,道:“以前我还在造极峰的时候,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仆役前来打扫。但最近这几个月……我猜的确不会再有人有闲心理会这间屋子究竟干不干净。”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手帕,先擦了擦自己的手,再擦了擦屋中的各种摆设,随即试着搬动了它们一下。她亦是初次来到此地,便欲查探这间屋子里是否有什么机关,半晌,没有任何发现,倒是听见危兰忽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 危兰道:“这里有几本书,你瞧瞧这本。” 总共大概十多本,皆是宋遗民的诗词文集,整整齐齐地放在窗边书案上,危兰随手抽出几本翻了翻,遽然间瞧见其中一本《谢叠山集》,遂忆起此人的诗作有一首《小孤山》,诗中还隐藏了侠道盟五大派与造极峰的门派名字。她与方灵轻少年时读到此诗,都认为这必是一个巧合,然而如今她们既已得知商霓雁与侠道盟确有关系,再看见这本诗集出现在商霓雁的屋子里,便觉不同寻常。 岂料两人刚想要翻开诗集读一读,屋外不远处闹哄哄的,似乎有许多人的说话声与脚步声传入了她们的耳朵。 她们当即向窗外望去,果然望见了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一大片人。 危兰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方灵轻道:“我娘肯定不会把我的行踪告诉我爹,但她素来不会骗人,必是让我爹瞧出了什么端倪。” 危兰道:“那你这会儿要出去见他们吗?” 方灵轻道:“反正我本来就打算明日见他们的,提前到今日也无妨。” 危兰听罢沉吟了一阵子,倏然一笑,向方灵轻伸出了手。 旋即,她们两人的两只手交握在了一起,足尖蓦地一点地面,便宛若蝴蝶穿花,身法极为灵巧灵活,不过几个弹指的时间,已掠到了前方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