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众人将紫衣社的成员们押进了大牢,危兰和方灵轻遂前往了俞大猷的军中。 俞大猷军务甚是繁忙,本来有不少事情打算询问她们,现在也没了空,只能派亲兵给她们安排了客房住所,与渺宇观曲关萧孟的住所在一间院子。她们这段日子便果然闲着,偶尔询问一下锦衣卫调查沙鹰的进度,偶尔帮着俞大猷训练一下他手下军士的武功,偶尔一起在城中街巷市集走走看看。 悠悠闲闲过了许多天,她们与曲关萧孟四人的关系也越发地拉进了不少。 有时候,危兰会与他们四人主动谈一谈侠道盟,谈一谈侠道盟里的五大派,试探他们的看法。 直到真正说开的那一天。 五人在院中静默许久,最终是曲枕书先微微一笑,道:“没想到危师妹还有这般见识。” 危兰道:“在下敢与诸位谈论此事,也是因为我相信诸位师兄师姐的想法与我一致。” 萧雨歇道:“不,如果不是家师这些年来对我们的教导,我们不会像危师妹你一样想得那么深。” 孟云裳道:“危师妹,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们渺宇观从来都不参与侠道盟的事务吗?” 危兰道:“为什么?” 孟云裳道:“因为家师并不希望我们参与。告诉你实话,在好多年之前,家师就已经对侠道盟失望,起因则在于侠道盟的多位高手曾经竟欲围攻杀害一名江湖人,令他深感不耻。” 关驰景插话道:“那人就是我之前给你说过的,家师的那位朋友。” 危兰心头一跳,既是傅道归的朋友,那么此人想必不会是恶人,纵然侠道盟内的败类不少,又怎么会毫无顾忌地围攻杀害一名无辜? 她倏地想到了一个可能,道:“他莫非是造极峰中人?” 孟云裳道:“当然不是。那是一位闲云野鹤的逸士,我们虽然知道他的名字,但家师不许我们随便说出去。” 危兰道:“既然如此,侠道盟为何要杀他?” 关驰景道:“我们也不清楚,那好像已经是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出生,家师也从来没有详细地跟我们说过这件事。我们只知道当年侠道盟欲要围杀这位前辈之时,家师与他其实并不相识,他们是在这件事情之后才成为了朋友的。” 萧雨歇道:“所以,在我们幼时,这位前辈偶尔会来梵净山上与家师一聚,我们也见过他几面。可是近些年来,不知为何,他已很久没有再来梵净山。” 孟云裳道:“而我们小时候也问过师父,那位前辈究竟与侠道盟有何过节,师父却不肯告诉我们全部真相,说得云里雾里的,我们听不太懂,只晓得无论如何那位前辈不应该死,可是师父当时劝不了侠道盟其余四大派改变主意,也阻止不了侠道盟其余四大派的行动。” 曲枕书长叹道:“是啊,师父一个人阻止不了,我们渺宇观所有人加起来也都阻止不了。” 危兰一震,终于明了他们四人说起此事的用意。 正值傍晚,夕阳与霞光布满天下,晚风悠然,但见他们四人皆着长袍,在风中竟颇有遗世独立之感。 曲枕书继续微笑道:“危师妹,不知道你有没有读过史书,史书上有许多改朝换代之事,必然都会伴随着流血牺牲。我们师兄弟姐妹都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做不成大事,但也不想与浊流合污,因此侠道盟之事……我们以前不想管,现在还是不想管。” 危兰当然读过不少史书。 她也知道史书里记载过许多心怀高洁之人,偏偏生于腐朽不堪之世,见天下浊浪滚滚,有人选择以精卫填海之勇气,当一名志士。 也有人选择远离浊浪,当一名隐士。 后者自然无错,可是危兰沉吟须臾,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萧雨歇又道:“况且我们做任何选择,都还须为我们的同门想一想。” 这句话里的“同门”指的自然不单单是“渺宇九剑”九人,还有渺宇观千千万万的弟子。 危兰颌首道:“我明白了。” 这条路太过危险。 她确实不能强求任何人与她同行。 曲关萧孟四人告辞以后,危兰又独自在这座小院待了一会儿,望着残阳一点点落下,直到明月初升,她才去迈步离开此处,去寻找方灵轻。 原来适才方灵轻听到他们谈论侠道盟之事,主动就去了别处,正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忽见前方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高冠华带的中年文士,俞大猷在旁作陪,与那人说着什么话,她心下好奇,正要上前瞧瞧,骤然间一个青年军士拦住她。 “云姑娘,你怎么在这儿?你可千万别到哪儿去,麻烦你到别的地方走走吧。” 方灵轻笑道:“怎么了,你干嘛那么紧张?” 那青年叹口气,低声道:“那位大人他……他是我们将军的同僚,官位比我们将军高,但又和我们将军有点不对付……所以,恕我直言,云姑娘你是平民百姓,倘若让那位大人发现了你,恐怕我们将军又得被参一本。” 方灵轻闻言仍然毫无所谓,笑道:“可是我见你们军中以布衣身份来做参谋的读书人也不少,譬如陆廷仁先生,他们怎么就可以随便走动,不怕被人发现?” 当然是因为他们都是男子,而你是女子。 但这句话,那青年军士犹犹豫豫,最终也没敢当着方灵轻的面说出来。 方灵轻又展颜一笑,不让他为难,道:“罢了罢了,我不上去就是了。”一边说,一边转身走了几步,停在僻静的墙角处。 有两株大树的遮挡,前方的人看不见他,但她的目光还是能够望得见前方的人。 直到那名高冠华带的中年文士,俞大猷回身向这边走来,她突然站了出来,笑着道了一声:“俞将军。” 俞大猷功力深厚,早就察觉到了此处有人,因此并不意外,向方灵轻一抱拳,道:“云姑娘,俞某之前就说要与你和危姑娘详谈一番,可惜俞某这些日子军务太过繁忙,无暇来与两位姑娘见面,还请见谅。” 方灵轻道:“没事啊,本来就是你要问我们,你不着急问,我们又为什么要着急?不过……就在刚刚,我忽然有个问题想问俞将军你。” 俞大猷道:“何事?” 方灵轻道:“你那么高的武功,为何不像杜大哥那样当一个潇洒自在的游侠,而要做这劳什子的官?” 俞大猷微微一愕,随而笑道:“铁镜师弟以前在黄牛楼时也这样问过我。” 方灵轻道:“黄牛楼?就是黄鹤楼旁边的那座黄牛楼?实不相瞒,我和兰姐姐之前去过那里,还看到过你和杜大哥在楼中墙壁上题的诗。我好奇很久了,你们为什么要题那两首诗?” 俞大猷想了一想,道:“云姑娘,俞某今日还算有些空闲时间,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谈谈那本秘籍之事。至于你的问题,我也可以待会儿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