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尾有一家铺子, 看匾额招牌应是卖糕点的, 生意十分红火, 排了老长一个队伍,留影默默地站到了队伍的最后,很有耐心地等待队伍慢慢排到自己。方灵轻观察了半晌,也没看出来这铺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听留影淡淡道: “五小姐喜欢吃这儿的梅花糕,我今日出门前,答应给她带一包的。” 方灵轻恍然大悟,随而看着他蹙了蹙眉,但什么也没说。 留影又不是她的朋友,她才没有心情给他讲太多的道理。 她想了一想,只问道:“很好吃吗?” 留影点点头。 其实只用看这长如龙蛇的队伍,也知道这家铺子的糕点必然美味,方灵轻遂也排起了队。 好一阵过后,梅花糕买到手。方灵轻与留影走到前方路边茶摊坐下,悄声说了几句话,随后留影离开,方灵轻却仍然不动,就着清茶吃了两口刚刚买到的糕点,果然味道极好,便留了几个在油纸包里。她继续一边喝茶,一边望着空中浩荡长风卷着雪粒,心中思索,昨日那般的大雪,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老百姓冒着风雪上山到了那片松树林,又恰巧发现埋在雪地里的尸体呢? 她已经有了一个隐约的但目前还不能确定的猜测。 她需要到本地官方查一查报案记录,确定她的猜测是否正确。 汉中府衙雄伟堂皇,大门前两旁立了两座大石狮子塑像,还有腰佩钢刀的差役腰板笔直地守在门口。危兰看着面前颇具威严的建筑,犹豫了微时,只要她一旦拿出她的侠道盟五大派令牌,普通的捕快小吏自然会对她毕恭毕敬,回答她所有的问题;甚至她想要惩罚他们,说不定当地知府也乐意给个面子。 但这样做很不妥。 先前朝廷针对侠道盟的“折剑行动”虽已解决,可危兰知道,朝廷是绝不可能就这么死心的。 危兰管不了别人,却一向告诫自己与烈文堂属下,平日里行事尽量低调,若非特殊情况,与官府打交道时,她都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以当她与杜铁镜终于走到府衙门口,在那两名守门的差役叱问“你们干什么的”之际,她微微一笑,再微一欠身,甚是温和有礼道:“我们是来报案的,请问该去哪里?” “报案的啊?跟我来吧。” 国朝各州府皆有推官一职,掌推勾狱讼之事。只是汉中府这么大,城内百姓这么多,有时候案子太多,一般都由府衙里的差役整理完毕之后,再向推官禀告。因此,危兰与杜铁镜也就被带到了衙内一间小屋,数名捕快正聚在一起说话的,见有人来到,方停下闲聊,询问了他们来报何案。 危兰道:“我们来问一件事,请问昨日是否曾有一名百姓来和诸位说过,他城南山上松树林看见了一具尸体?” 有捕快“咦”了一声,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事?哼,什么尸体,我们过去看了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现,全是那小子来消遣我们的。” 看来刘大虎所言果然不假了。危兰心中思忖,留影的身份有问题,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杜铁镜接着道:“尸体消失,确有可能是他报了假案,却也可能有其他缘故,譬如凶手又运走了尸体的?你们身为捕快,遇此奇事,应该是详细调查才是。”顿了顿,再肃然问道:“但你们,是不是反而将那报案人打了一顿?” 那捕快愣了愣,蓦地恍然道:“哦,你们是那个刘大虎的朋友?” 杜铁镜点点头,他本性豪迈爽朗,向来认为这世上的人与人之间不管身份差别有多大,认识了有多久,只要能相逢相识,那就算是一种缘分,如果恰巧对方的为人品性又不差,和自己投得来,那当然可以成为朋友。危兰则摇了摇头,她选择朋友很是严格,通常不会随便承认一个人是自己的朋友,然而即使是陌生人遇到了不公,她既然知晓,也是一样可以出手帮助对方的。 她道:“我们和他是什么关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无辜受到你们的鞭打?” 杜铁镜道:“究竟都有谁打了他?” 众捕快见状面面相觑,如果是别的人跟他们说这种话,他们早就把人打出去了。但面前这两个人,那男子相貌古朴粗豪,眉宇间英气勃勃,似乎是个会家子的;而那女子清雅端庄,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反而惹人怜爱。 他们也就不想对这两个人动手,只道:“你们不是说来报案的吗?既然没有案子有报,那就赶快滚出去,以为这里是你们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吗?” 危兰平静道:“我们要报案的。” 那捕快道:“报什么案?” 危兰淡淡道:“汉中城南有一名百姓名唤刘大虎,昨日遭人打伤,伤他的凶手不应该受到惩治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正在思考,既然不方便暴露自己是危门子弟的身份,那还有什么方法惩戒他们? 这方法还没来得及想出来,她这一句话,已令众捕役大怒,纷纷嚷道:“好啊!看来不给你们一个教训,你们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府衙里放肆了!”言罢全都握住腰间钢刀,虽未拔刀出鞘,却是将刀鞘抡圆,狠狠向着杜铁镜砸去! 他们到底是怜惜危兰文弱柔美,没对着她下手。 是以数把钢刀的刀鞘全部打向杜铁镜一人——假若杜铁镜只是一名不通武艺的普通百姓,非得受重伤不可。杜铁镜见状自然生出了怒气,也不握背后的铜棍,只霍地挥出右掌,掌如铜铁坚硬,瞬息间击中每一名捕役的身体。 只不过一刹那儿的时间,所有捕快役倒地。 杜铁镜严肃了面孔,沉声道:“你们平日里也是这么欺侮百姓的吗?” 众捕快见到他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功夫,怎会不惊讶震恐?呆了片刻过后,先是感到身上一阵阵的疼,旋即又有惧意在心头浮起,忙不迭求饶了起来,还有两人为自己昨日伤了刘大虎之事而道歉。 危兰静立一旁,看着面前情景,只想到一个词: ——前踞而后恭。 武力果然很有用。 她沉吟须臾,低声对杜铁镜道:“杜大哥,我们现在虽然教训了他们,但等我们离开以后,只怕他们会再找刘大虎算账。” 杜铁镜道:“我知道,我会逼他们发誓,让他们不找刘大虎一家人的麻烦。” 危兰稍稍想了一会儿,往前走了几步,芊芊右手在他们身上拂了一拂,霎时间,众人只觉全身都奇痒无比,似有千百只蚂蚁爬上了他们身体肌肤。 “姑娘,我们都知错了,你……你就饶过我们吧。” “你们放心,痒上片刻时间而已,很快就会没事。”危兰还是柔声细语地说话,“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将我的一点内功打进你们体内,今后你们若是要找刘大虎的麻烦,抑或又欺侮了其他的百姓,我即使在千之外,也能有所感应。到那时,我就不可能再像今日这般轻易地放过你们了,你们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