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落,众人都未再立即言语,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夏夜的风声愈发汹涌,几片碧绿的叶子落在了“小孤山”的山顶上。 方灵轻在此际转头与危兰对视。 假若她们这番分析不错。 那么从槙山延修炼《六合真经》开始,到他因为走火入魔而死亡结束,总共大约六年。 是以,留给她们的时间,也就只有六年而已。 说短不短。 说长并不长。 六年过去以后,自己的生命也会像这样消逝,化为天地间一粒尘埃吗?如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方灵轻不是不爱命惜命,只不过当一件事已经发生,她便不愿意再过多纠结,或者怨天尤人。 她在腥风血雨里长大,她很明白,恐惧害怕都是无用的。 倒不如坦坦然然地去面对。 她有自信,她能靠自己找到余下的真经,或者直接思考明白自己目前所练真经里的种种谜题,打通这些内功障碍。只不过,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有万一。 她在这会儿想起这样的“万一”,心中生出的感觉依然不是恐惧,而是遗憾。 好不容易到了如今,她已经找到了她的“道”,她还有很多事没有来得及去做。 危兰看见了方灵轻此时眉间的忧愁,下意识地想要握住方灵轻的手,给她一点慰藉,然而才刚碰上方灵轻的手背,便又立即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方灵轻登时一怔。 刚刚那一瞬间,她当然感受到了危兰的触碰。 她本打算回握住危兰的手。 就像当初在汉中府突然大地动的那一天夜里,生死危机之中,她们握着彼此的手,就能够抵抗一切忧惧。 可是此刻危兰的骤然收手,却让方灵轻不禁蹙了蹙眉头。 方灵轻细细地思索了一下,好像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危兰都似乎在尽量避免与她有肢体接触。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夜空中几颗星子围绕着明月闪烁,方灵轻抬首望天,回忆了起来。 这时只听危兰忽道:“还有一件事,我有些想不通。角田煌与他的手下最初修练《六合真经》之时,必然不知真经有走火入魔的危害,那他后来却是如何知道的?” 既然方灵轻还陷在回忆之中,自然不会出声接话。 曲枕书和关驰景、萧雨歇、孟云裳交谈片刻。 而这一小会儿,在方灵轻的脑海中,与危兰曾经所经历的一幕幕画面全闪现了出来,她也终于忆起。 大概就是她和危兰都修炼了《六合真经》之后。 那之后,除非她自己主动,不然危兰是不会再像许久之前那样,和自己凑得太近。 方灵轻本来不打算去细究先前危兰所说的“私心”究竟是指什么,但而今太多的蛛丝马迹呈现在方灵轻的面前,让方灵轻不得不在意。 况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原本方灵轻只觉她和危兰现在的相处已非常好,她完全不想有任何改变。 然而当意识到了原来最近危兰竟始终和自己保持着如此距离,她的心里便不太痛快。 这样的相处,一点都不好。 另一旁,其余人还在继续商议讨论。 曲枕书道:“难道角田煌会知道此事,是和紫衣社有关?” 危兰道:“根据我们之前查到的线索,紫衣社的大首领魏祐应该也拥有一卷《六合真经》。不过魏祐乃是朝廷大官,他那边的情况,一直由锦衣卫的指挥使亲自调查,也不知最近陆炳查得如何了……如果把魏祐从哪里得来《六合真经》的事情搞清楚,那么总共六卷真经,我们便能集齐一半。” 她说完顿了顿,侧首看向犹在低头沉思的方灵轻,极低声地道:“余下一半也不多了,还有六年时间,找到它们大概不难。轻轻,你别太忧虑。” 方灵轻动动唇,本欲回一句“我不高兴又不是因为忧虑真经的事”,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萧雨歇则道:“不管陆炳查得如何,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仍是得找出角田煌。” 危兰道:“既然他担心他自己在几年后也会像槙山延那样死去,那他应该迟早会来找我们。” 今晚此时,在场诸人便先离开了这处深谷,回到了山上的居所歇息。 月色星光摇荡了一夜,翌日黎明的彩霞布满天穹。 众人又有了新的事要做。 虽然通过常理推断,角田煌迟早都会忍不住再冒出头来,但危兰和方灵轻毕竟不能在梵净山中悠悠闲闲地等着,总得继续深入铜仁府的长街小巷探查。 她们的探查是有结果的。 角田煌应在铜仁府赁僦了许多房屋,先前几个月,他一会儿住在这间屋子,一会儿住在那间楼院——包括前天夜里他囚禁锦衣卫们的那间小院,亦是他所赁僦的众多房屋之一。 这个计策,用中原的说法,可以称之为“狡兔三窟”。 可惜,现如今不管他究竟有多少窟,他都不会再在这些地方居住。 危兰与方灵轻在其中一间空屋子的墙壁上发现三个大字: ——赤土山。 危兰道:“这是何处?” 萧雨歇道:“是铜仁府城外的一座小山,距离城中有一段不太短的路。” 方灵轻道:“这三个字好像是才写上去不久的。” 第154章 阵法 才写上去不久的字, 必然是留给危兰和方灵轻等人看的。 角田煌的意思,应是约她们在赤土山见面。 他果然主动冒了出来,这在危兰和方灵轻的预料之内, 不过他既然会把见面定在了这座山上,想必他定在此山之中设下了陷阱。 没有人畏惧这一点。 即便是龙潭虎穴, 危兰和方灵轻也很乐意闯一闯。 是以她们没有耽搁,当下出了城,而与她们一起出发的还有渺宇观的数名弟子——不多, 还不到十个人, 毕竟按照众人最近所调查出的蛛丝马迹来看,角田煌如今在铜仁府城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手下。 城外的道路亦有如流水般的行旅马车, 来来往往, 络绎不绝。众人在车水马龙之中走了许久,这才来到一个分叉口, 向左, 是去往辰州的方向, 仍有不少行人;向右,则是杂草丛生的荒郊野道,赤土山就坐落于那荒无人烟之地。 众人遂先在这儿找了一家路边小摊, 打算喝几碗茶解解渴,再继续赶路。 店伙计面对这一大拨客人,极为热情,一边招待他们坐下,一边与他们聊起天, 却听客人们说起他们要前往赤土山, 当即变了脸色。 “那地方听说有好些土匪, 几位客人去了会有危险的。” 萧雨歇皱眉道:“土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些年有渺宇观的弟子在铜仁府内, 任何土匪都不敢在铜仁府方圆百里出现。 店伙计道:“大概是去年冬天?之前有乡亲到山上打柴发现的。自从那群土匪霸占了那座山,从此就不许任何乡亲再到那座山上去,不过因为他们平时并不下山打扰我们,所以我们也就没有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