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首望着夜空,喃喃道:“从我记事起,我爹爹对我都是这般好,但凡我有什么喜欢的,只要我说一句话,他都一定会帮我办到……” 危兰知晓方灵轻此时心中难受,她自己的心情也不禁跟着变得极为复杂,却依然注意到方灵轻话里一个关键,蹙眉道:“抓来?那些养蛇人都是他抓来的?” 方灵轻咬了咬下唇,颔首道:“是,那些养蛇人本在自己的家乡过得好好的,是我爹爹派人将他们都强行抓来,困在了哀牢山上,让他们此生此世都无法再与家人相聚。萧师姐刚才替我说了话,我很感激她,但其实……她说的并不全对。我爹爹做了不少恶事,我在其中受益不少,如今我怎么能说我与这一切无关,置身事外呢?” 她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拉住危兰的手,有些急切地道:“兰姐姐,你说,如果……如果我能把爹爹给控制住,让他今后只能在一个地方待着,再也不能出去作恶杀人,你说这样可以吗?” 危兰沉默良久,道:“你要我说真话吗?” 方灵轻颔首。 危兰道:“他是你的父亲,于私而言,我不希望你失去亲人。但从前……他的手上已经沾了那么多无辜者的鲜血,我不能够、也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那些死者说可以。况且……即使你怪我,我也得说,于公而言,我则希望那些无辜惨死的人,能够大仇得报。” 方灵轻放开她的手,双眼恍惚地眨了两下,旋即垂首道:“你说得不错……我干嘛怪你呢……” 危兰道:“轻轻,我……” 方灵轻退后了两步,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让我想想……你让我想想该怎么办……我先去救段守拙,你别跟着我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足尖一点,便跃至夜空之中。 危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返回客栈。 而就在她们谈话的这段时间,萧雨歇与孟云裳等人则正在客栈里给奚珏解释方灵轻的身份来历。 先前方索寥带着段守拙离开之后,奚珏便有一件事欲要开口言明,谁知她因为愤慨与担忧种种情绪,一时激动,又引发了前些日子受的内伤,心口突然疼得要命,众人连忙给她运功疗伤,又让她歇上一会儿,暂时不能说话,慢慢走回客栈里,她终于感觉身上好了一点,但仍没来得及张口吐出一个字,又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姑娘忽地出现,和众人有了一段在她听来莫名其妙的对话。 此时萧雨歇与孟云裳才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解开了她的疑惑。 孟云裳接着道:“方师妹她的确是不是恶人,她——” 奚珏打断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和我没有关系。我如今只想救出段爷爷,还有——”她的脸色一冷,“杀了钟离白。” 萧雨歇道:“方师妹大概能把段前辈带回来,只是这钟离白……我们得另想一个法子抓他了。” 奚珏道:“之前我问过顾长老,是如何找到我的。” 顾明波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点头道:“是,我和你说过,李大夫当初给过你一种香粉,所到之处,气味可以数月不散,只不过普通人绝对闻不见,只有犬鼻才能嗅到。我是带了猎犬追踪,才终于找到奚姑娘你的。” 奚珏道:“在刚刚,我把那个装着香粉的香囊悄悄给了段爷爷。” 聂阳钧道:“哦?方索寥没有发现吗?” 奚珏道:“诸位有发现吗?” 聂阳钧道:“那时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方索寥的身上。” 奚珏道:“那么我猜那时方索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你们的身上。” 尽管方索寥的眼力极好,但彼时身处于黑夜之中,又一心一意防着周围众多高手突然施展轻功飞来从他手中抢人,便忽视了奚珏与段守拙的小动作。 众人闻言大喜,顾明波立刻去找来自己所带的猎犬,而其余人开始商议对付方索寥的法子。交谈中,倒没有避着危兰。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相信危兰的人品,不至于因为与方灵轻交好,便给方灵轻的父亲通风报信。而危兰想了一会儿,也参与进了众人的讨论。奚珏如今想做的不仅仅是要救出段守拙,还想要将钟离白绳之以法,她自然没有资格阻止妨碍受害人报仇,并且,作为侠义辈中人,纵然是轻轻会伤心,她想她也应该帮一帮奚珏。 过了片刻,施鸣野忽道:“那些毒蛇,我们要全部杀掉不难,只是恐怕得花费很长的时间,万一方索寥又趁机……我倒是想了个办法,不如我们带一些能够驱蛇避毒的药粉,再以弹射暗器的手法将这些药粉撒向所有毒蛇。” “对啊!这倒是好法子!” 当即便有人去向店家询问这家店里有没有雄黄酒卖。 施鸣野道:“别忙,蛇惧雄黄,实乃传言,我听说它只是不喜刺激气味而已,但其实雄黄酒并不能真正杀了它,何况是经过训练的蛇?这样吧,你们先带着猎犬去寻人,我去药铺问问大夫,还有什么能驱蛇的药方,我买来之后,就立刻追上你们。我轻功不错,追上你们应该没问题。” 众人商量完毕,就要出门,却在这时忽见大门外的长街出现一群人影,渐渐走进客栈大堂里。灯火一照,他们才又发现这群人全都穿着捕役服饰,应是官府里的捕快。 难道这客栈里出了什么案子?危兰狐疑地上前询问。 对方却反问道:“姑娘贵姓?” 危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那捕快“哦”了一声,悄悄摸出一块令牌,给危兰看了一眼,同时扬声向众人道:“刚才有一位更夫向官衙报案,说他在街上行走之时,忽然见到西宁街的地面上有不少血迹,我们一路追查,追到了这里。” 众人瞬间恍然,这西宁街,便是适才他们与方索寥及其手下们的激战之地,对方受伤的人里流了点血,他们没能打扫干净,惊扰到了百姓,此时心中不免感到抱歉,便立刻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此事缘故。 自然,他们也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只因在本朝建立之初,侠道盟与朝廷的特殊关系,一般侠道盟的弟子外出办事,官府都会给个方便。但这些捕快听罢将信将疑,似乎不怎么给他们面子,非要他们派一个人跟随他们回衙门,再回答几个问题,才能洗清嫌疑。 危兰略一沉吟,道:“那么我随这几位大哥去一趟吧,待解释完此事,我会尽快追上你们。”她笑了笑,继续道:“我轻功也不错,追上你们应该也没问题。” “这……”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官府起冲突,只能道,“好吧,危堂主,你快些处理完这件事。” 又过片晌,除危兰以外,客栈里大堂已再没有了侠道盟弟子的身影,只还剩下几个女弟子留在楼上房间陪着被解救的姑娘们。 危兰这才轻声道:“你们不是这儿的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