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望舒旗弟子顺着她的目光瞧去,立即拱手招呼了一声:“夫人。” 那女子转过头来,一眼看见奚珏,默然少顷,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要继续前行,岂料奚珏突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卢佩!” 这两字一入耳,那女子顿时一愕,神情不禁有些呆滞。 近几年来,钟离白只喜欢叫她“佩娘”,而其余人则大都称呼她为“夫人”,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她原来也是有姓有名的。 奚珏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道:“为什么?” 卢佩微笑看向她,道:“什么为什么?” 奚珏道:“我听人说,你是被钟离白掳上山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帮着钟离白作恶?” 此时此刻,就在她们的身旁,还站了数名望舒旗弟子,实在不是一个问话的好时机。然而自从今晨知晓了卢佩的身世,奚珏就有满肚子的不解,她自幼生活在锻锋阁,父母慈爱,同辈的师姐妹兄弟关系也都甚好,是以养成了她温良纯真、善恶分明的性子,她无法理解卢佩的行为,不问个明白不甘心。 卢佩冷冷地笑道:“作恶?你觉得那是作恶……那你不也一样吗?” “我……” 奚珏本想脱口而出我才没有和你一样,但顾忌此地还有旁人,她又把这话咽了回去,注视了卢佩了一会儿,忽然间懂了一些事。 她看着卢佩抬步又要往前而行,突然拉住对方的手,大声道了一句:“你说得不错,到了这个地步,今后我也只有像你一样,听钟离白的命令做事了。”旋即稍稍一顿,却又凑到了对方耳边,悄悄地道了另一句话:“你想回家吗?我可以帮你。” 哪怕适才听到奚珏怒气冲冲的质问,卢佩的面色也未起任何变化,哪知就在奚珏最后两句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的身子不自觉地一抖,眼中露出来隐约的惊恐之色,霍地甩开奚珏的手,冷冷地道: “我在这里很好!不需要你帮!” 奚珏不懂她卢佩为何如此反应,又呆了一呆,忽听一个令她厌恶之极的声音这时在她的背后响起。 “你自己现如今都已是俎上鱼肉,你还想怎么帮她啊?” 奚珏登时回身望去。 果不其然,钟离白正摇着一把折扇,缓缓地走到她面前,笑容满脸地看着她。她又微微侧了侧头,见一旁的方灵轻行动自若,脚步轻便,似乎没受什么重伤,便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钟离白已在此时冲着一名手下道:“我让你把她带来这儿,可没让你准她在这儿说胡话。” 那弟子连忙告罪,要带着奚珏退下。 方灵轻道:“等等。” 钟离白道:“怎么了?” 方灵轻道:“刚才在路上,你可答应过我,这件事如何处置,全由我说了算?” 钟离白点点头,这本就是派人将奚珏带来望舒岭的原因,遂问道:“你想要怎么处置?” 方灵轻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磕三个头,向她赔罪。” 钟离白一怔,整个人有些懵,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半晌才道:“骗你的是她,你……你要我磕头赔什么罪?” 方灵轻道:“她纵然骗我,那也是被你逼的,我不怪你,却怪她?” 在这个时候与钟离白起冲突,当然绝非明智之举,方灵轻对此十分清楚。但她已经忍了太久太久,若不出胸中一口恶气,她只怕接下来她再看着钟离白的脸就要吐出来,那么接下来她什么事都干不成。 她必须在此刻,先给钟离白一个教训。 她的心情才能稍微舒畅一些。 钟离白的脸色却渐渐阴沉了起来,目光森冷,哼了一声道:“若我不肯呢?” 方灵轻无所谓地道:“那也随你啊,反正我现在没了武功,也不能逼你。只不过……上官震和秋眠花,还有我爹爹,他们的武功都还在,且高出你不少,若我不是心甘情愿留这里,他们一旦找到这里来……很容易就能把我带走……” 显而易见的威胁。 偏偏这个威胁,非常管用。 钟离白付出这么多心血,为的就是得到覆日掌与揽月指这两种武功,好不容易让方灵轻答应了自己,总不能功亏一篑。 而他向来认同“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句话,不似其他的武林高手总是把面子看得极重,在他想来,只要自己今后真能练成至高无上的武功,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再把这些辱过他的人一一杀了也不迟,于是深呼吸一口气,挥手命四周的手下都退了下去。 卢佩自然也要走。 方灵轻道:“等会儿,你先别走。” 卢佩与钟离白都有些不解,但此时只能是方灵轻说什么,他们就得听什么。 旋即,钟离白双膝一弯,跪了下去,飞速地朝着奚珏磕了三个头,又飞速地站了起来,面向方灵轻道:“够了吧!” 方灵轻指了指一旁的卢佩,道:“还有她呢?” 钟离白诧道:“什么?这关她什么事!” 卢佩更是大惊失色,一双清目有不再眨动,目不转睛地望着方灵轻,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方灵轻微微笑道:“我看这位姑娘挺顺眼,又听说她是被你抢来的,就想给她出个气,让你也给她磕头赔个罪,不行吗?” 钟离白大怒道:“什么叫被我抢来的,她留在这里是自愿,我可没强迫她!” 方灵轻道:“那我也没强迫你啊,你要不想磕头就罢了。只是大概……我接下来应该也不想再和你说话。” 钟离白捏紧了拳头,眼里燃着怒焰,语音也越发地低沉,道:“方灵轻!还记得我刚才救你之前,紫苏说过要把你做成人彘的事吗?我现在倒突然觉得,秋眠花这个方法其实不错,你是不是想要试一试?” 方灵轻闻言又是一笑,毫不在意恐惧,悠然道:“钟离白啊钟离白,以前江湖上的人常常称赞你聪明,可我看你怎么这么傻?你难道还不懂,我成了你和上官震、秋眠花三个人的阶下囚,那倒还没什么,但我而今落到了你一个人的手里,那你就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吗?” 钟离白当然不傻,一听此言,心一跳,脸色迅速变白。 方灵轻接着笑道:“从前你们四方人马,混战不休,自然谁也讨不着好。可是现在,我爹爹也好,上官震和秋眠花也罢,他们知晓了我落到了你手里的事,必定会三家联合,对付你一个人。你真的觉得,你能赢得过他们的联手吗?” 钟离白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心中却生起了恐惧。 他太想要得到本教的那两大绝学,太想要登上峰主的宝座,操之过急,竟忘了“踞炉炭上”的典故。 方灵轻继续笑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他们三家联合,我们两家也是可以联合的,虽然人是比他们少了一点,但我自有办法。” 钟离白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方索寥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