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老妇但凡见着哪位年轻女孩儿有难处,她都会尽量帮一帮。 方灵轻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静了须臾。 危兰坐在她身旁,温声道:“这世上,恶人是有不少,好心人也不少。” 方灵轻笑道:“兰姐姐,你留下来,不止是要跟我说这个吧?” 危兰道:“造极峰前来汉中府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权九寒的下落?” 方灵轻“唉”了一声,随即笑道:“本来想瞒你们的,现在是瞒不住了。” 危兰颌首道:“如果我是造极峰中人,我也定会尽力隐瞒这件事,不让侠道盟知晓。” 但燕玉龙却主动暴露了权九寒的存在。 这十分不正常。 方灵轻道:“既然瞒不了你,那我可以再多告诉你几句实话。你也应该知道,自峰主失踪以来,我们造极峰这几年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而不久前,我们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峰主近来在关中出没,因此,我们才会都来了汉中府;也因此,在听说那把送给留飚的宝刀里藏着的银针是他的独门暗器星辰针之前,我们并不想与留家堡有过多接触。”顿了会儿,再沉吟道:“他的失踪,对我们而言,一直是一个难解的谜团,造极峰里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此事的真相。” 危兰听懂了她的意思。 ——燕玉龙不可能是造极峰的人。 ——至少,在权九寒失踪之前,他绝对不是造极峰的人。 ——那他会不会权九寒在失踪后的这七年里所收的一位亲信? 危兰与方灵轻目光接触,明白双方都想到了这个可能。 危兰道:“倘若权九寒是生了大病,抑或是受了重伤,又或者是中了剧毒,倒是勉强能解释他当年为何失踪。但果真如此,燕玉龙更没道理在他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之前,说出他的名字。” 方灵轻垂目看着桌上瓷碗里的清水缓缓流动,她忽然不再开口接话。 危兰本想与她商讨一下此事的种种疑点,突然等不到她说话,愣了一下,立即恍然。 她失笑。 她竟不由自主地将方灵轻当做了志同道合、有着相同目标的伙伴。 然而,若燕玉龙的话不作假,那双消失的足迹的确属于权九寒,造极峰与侠道盟显是会争着寻找权九寒的下落。 危兰便也安静了有顷,旋即起身,走去后厨,先问那老妇要不要帮忙,那老妇赶她出去休息,她却笑了笑但没动,再守了会儿药炉,见这药终于熬得差不多,遂灭了火,将药端出,送到了方灵轻的面前。 方灵轻皱着眉头,一口饮尽,苦味还在她的舌尖停留,她又喝了几口清水,这才渐渐舒展了容颜,道了一声:“谢谢啦。” 这时,厨房里也传来阵阵饭菜的香气。 应再过不久,她们就能吃上一顿午饭。 危兰再度轻声道:“当年权九寒纵横江湖之际,我年纪尚幼,对他了解不多。只常听人说,他的武功不但为天下第一,更是极有野心之人,几乎差一点便彻底灭了侠道盟,称霸武林。所以,他若重出江湖,对侠道盟必是巨大威胁,我们自是要提早做准备,将他擒获。可你们呢?我知晓,如今造极峰内分为四个派系,屏翳堂的实力在这四派之中可算得上顶尖——” 她稍稍一顿,忽然浅浅一笑,是真的困惑,也是微做试探:“做老大不比做老二好吗?” 方灵轻笑道:“做老大当然好啊,可也得是真正的老大。你也说了,权九寒的武功是天下第一,若有朝一日,他重回造极峰,看到有人只顾着争权夺利,不管他的死活安危,你说那人会是什么下场?” 危兰道:“若他已不是昔年的天下第一了呢?” 方灵轻道:“那造极峰自然是要换峰主的。谁能够练会覆日掌与揽月指这两门功夫,谁就能顺理成章成为造极峰第七代峰主。” 覆日掌,揽月指。 此乃造极峰的嫡传武学,非峰主不传。 假若权九寒果真在这七年里遭遇了意外,武功不复从前,只要他的记忆力还在,他总还记得这两门功夫的心法口诀与招式动作。谁控制了他,便相当于拥有了这两门功夫的活秘籍。 危兰瞬间明白了他们寻找权九寒的真正目的。 如此看来,权九寒还真是危险重重。 他的属下们也从未想过保护他。 燕玉龙在这种情况下,把他的名字说出来,更不符合情理。 两人都低着头深深思索了片刻,厨房里的饭菜香气愈发浓郁。不多时,那老妇走出来招呼她们吃饭,危兰立即起身,帮着老妇去端饭菜。旋即三人围桌同食,桌上食物倒也普通,危兰与方灵轻只吃到七分饱,便停了下箸,只见适才还满脸和善笑容的老人这会儿竟紧锁着眉头,面上愁云密布。 危兰颇为奇怪问道:“大娘可是有何事烦恼?” 老妇勉强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往常这个时候,我儿子都该回家吃饭了,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到现在还不见他的影儿。” 危兰道:“大娘之前说令郎在山中打柴?需要我们去山里瞧一瞧吗?” 老妇赶紧摇摇头道:“用不着,用不着,或许他就是遇上什么事得耽搁了。这位姑娘还有伤在身呢,怎么能让你们奔波?” 危兰略一沉吟,道:“若令郎始终未回,大娘可到留家堡寻我。” 老妇笑道:“姑娘真是心善。” 两人向老妇告辞,离开茅屋以后,本想趁着天色还早,循着足迹追踪一番,可惜新一轮的风雪早已掩埋了地上所有痕迹,而先前留影与杜铁镜所说的松树林究竟是在何处,她们也并不知晓,因此只能暂时放弃了调查脚印的打算,先回留家堡。 此地离留家堡约莫有半个时辰左右的路程,路上人烟稀少,两人沉默地并肩行了一会儿,危兰忽然端详起方灵轻的脸色,问道: “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方灵轻道:“解药很有作用,我已经好了很多,只是——” 危兰道:“只是什么?” 方灵轻道:“只是我这会儿无聊得很。” 毕竟她们两人的立场不同,关于权九寒之事,她们已不能再过多讨论,一路寂静,方灵轻不习惯与危兰这般无话可说,突然感到极不愉快,连笑容都不由消失。 危兰了解她的心情,思索须臾,什么话也未说,只是倏然地在今日第二次拿出自己佩囊里的陶埙,放至唇边。 清正醇厚的雅音在空旷的天地间缓缓响起,渐渐地与风雪声相交融,危兰双手玉指按着陶埙孔洞,脚步未停,一边行走,一边吹奏。 方灵轻侧着头,始终看着她在雪中犹如兰竹挺拔的身形,不过一会儿,终于再次弯了眉眼。 美妙音乐既萦绕耳边,时间就过得飞快,似乎没过一会儿,两人已回到较为热闹的城中街道,危兰遂放下了她的陶埙,再穿过两条大街,便来到留家堡的门口,正巧碰上出门往外走的杜铁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