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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圣婴女中 四百八十寺 2729 2024-05-05 11:58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了顿平安夜的晚餐,弗洛伦斯终究烤了那个菠萝蛋糕,我本对菠萝过敏的,那晚上却拼命地吃了一大块,我拿叉子一口一口地将蛋糕往口中送去,却都堵在喉咙口,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候,我们将餐厅再次让给他俩,等门开后,克劳斯依然迟迟不肯离去,他再一次拥抱着弗洛伦斯,吻着她的头发,他俩说了几句什么,是用德语说的,我听不懂,就见克劳斯叮嘱了一句什么,弗洛伦斯点点头,简短地说了几个词,我猜那是他们之间的承诺。   随后克劳斯终于放开了她,我们都朝外面走去,只有弗洛伦斯一人留在那里,我不敢看克劳斯的眼睛,在我的心里,这个要求对于他来说很不公平,而他能够接受也让我感到十分愧疚,我就是这样躲闪着他的目光往外走去,他却叫住了我,用蹩脚的中文道:“谢谢你拍的照片,很美。”   我愣了一下,这才开了口,“是她美。”   “好好照顾她,我会回来。”   “好。”我重重地点头。   我们将小野千夏送到了他的三轮摩托上,将弗洛伦斯的箱子也给了她,箱子里是几件衣服和证件,待她坐好了,我再次郑重地叮嘱她:“不许出声!”   小野千夏点了点头。   摩托的灯光拉长又渐渐消逝,我转头看向宿舍楼上,仿佛看到了弗洛伦斯的影子,在烛光里黯淡而落寞。   (十七)   圣诞过后,难民们都被要求开始登记,圣婴女中是安全区第五区的登记点,每天都有一批一批的人被带进来,校园里整日乱哄哄的。   外面更乱。日本人逐渐开始接管这座城市,难民们也逐渐回归家园。上海路、宁波路和汉口路那边多出来了很多临时搭建的小商铺,大家心知肚明,那里卖的东西都是难民们从那些无人看管的房子里偷窃来的。   屠杀和强.奸稍稍缓和了,日本兵们不再像十二月中旬那样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为非作歹,但还时有暴力发生,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拿木板将窗户钉死,只是在夜晚时还要将厚厚的窗帘拉严实了,也不像以前那样只敢点着蜡烛,我们重新用起了电灯。   弗洛伦斯得到了一封克劳斯写给琼斯小姐的信,我们得知克劳斯已经顺利带着小野千夏上了回德国的轮船,一切都很顺利,我们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样一来,再过一段时间,等这边的情形越来越好,他就能回来带走弗洛伦斯了。   这世上有些事情,你拼了命地捱过最为黑暗的阶段,紧接着,眼看就要迎来曙光了,它却偏偏跟你开上一个天大的玩笑,伸出一只罪恶的黑手,将你拉回黑暗中,不,它还要再推你一把,让你跌进黑暗的最底层,无力回天。   我们听见异响时,已经是后半夜。我从迷糊的梦境中一下惊醒,紧接着,梦里男人的嚎叫声延续到了现实中,我猛地坐了起来,那声音是从弗洛伦斯的宿舍传来的,我从床头柜里拿出那把刀,那把一个月前我从厨房偷来准备杀死小野千夏的刀,发了疯似的往弗洛伦斯的房间跑去。   走廊上的门都开了,大家都跑了出来,等我赶到的时候,我看到那个日本兵掐着自己的手腕从窗户跳了出去,我使出浑身的劲将手中的刀往他扔去,没有砍到他,而我却看见了他的脸,他就是一个月前垂涎弗洛伦斯又杀死了冯二鹅的那个曹长,当然了,我一直到了一九四六年十二月,才知道那个让我惦记了九年的恶魔叫作渡部次郎。   这几个月以来,我看过那么多的血,却没有任何一次红得过眼前刺眼的这滩。弗洛伦斯歪着头颈躺在血泊里,大家都到了,我却让大家禁声,我想这血是那个恶魔的,我不是看到他受伤了吗?   一定是这样的。我走上前去,看着弗洛伦斯,她的双眸紧闭,快睁开眼站起来吧,用那温温的声音说:刚刚好险。   不知谁冲了上去,我浑身一颤,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她的颈部仍不断地往外涌着鲜血,手上还死死攥着一把剪刀。   大家蹲在她的身边,而她呢,像是使出了毕生的力气才稍稍抬起眼帘,我看见那里的泪光,像莽莽苍穹中那颗最为绝望而多情的星星。   “把我……带回……德国……”她说完了这句,眼波流转,直到看到了我,渐渐黯淡下去,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就站在那里和她对视着,我想永远那样站下去。   不知谁说了一句:“她走了。”   我冲上前去,不让她们合上她的眼睛,她们拉住我,突然一阵胸闷袭向我,我哀嚎着冲出了这个房间,冲出了宿舍楼,我在院子里被人拉住,被按倒在地上,我的嗓子哑了,声嘶力竭地倒在地上痛哭着。   我就是不服,为什么那么多为非作歹的恶魔不死?为什么小野千夏不死?为什么我这个战地记者不死?为什么最无辜的她要死?   我们和日军交涉这件事情,无果,他们说我的证词不足以证明那个夜半闯入校园的人是谁。   我们火化了弗洛伦斯,三个月后由克劳斯将骨灰带回了德国。我悄悄留下了她的那副手套,那天下午在校园里,她说要留给我的手套。   五月底,最后的一个难民营关闭了,圣婴女中逐渐恢复了教学,宿舍楼前的槐花还是开了。周嫂的儿子回来了。冯二鹅的男人始终没有下落。   琼斯小姐的身体每况日下,而我也由于先前的种种精神刺激而偶现幻觉。期间我回了一趟天津,坚决解除了和黄先生的婚约,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我不再接受世俗的羁绊。   到了秋天,琼斯小姐被安排回美国休养,她成功地将我带了过去并收我做了义女。我的手头有大量的有关日军在南京城屠杀前后的证据,当时的国民政府一直在搜集这些资料,并秘密选派记者及新闻工作者远赴欧美甚至日本,揭露一九三七年这个冬天日军在南京的罪行。   关于那一年,我想,就先讲到这里吧。   (十八)   唐人街已是华灯初上。   窗外闪烁着各色霓虹,隐约地听到这家酒楼里也热闹起来了,生活在这样的时代真幸福。   我看着面前和我一样年过花甲的小野千夏,桌上的几样小菜快凉了,我说你多吃点,她客气地点头,冲我笑笑。   我恨过她,怨过她,想过她死,可如今她就这么坐在我面前,我的心中竟满是感激、亲切,甚至想念。四十年来,我一次次地想这个故事,想这个故事里的每个人,想她当初怎么就能那么配合?她去了德国生活怎样?想很多,却没有答案。   “克劳斯是位君子,”她继续用流利的中文给我补充这个故事,“四十年来,他一直待我很好,他鼓励我学习、社交,甚至表示如果有投缘的人他会给我们做证婚人,可他从未碰过我。”   “你呢?守了他一辈子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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