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将宣瑾仔细一番端详,真真是花容月貌,常言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陌儿自小当男孩儿养,心性像极男孩,实也怪不得她,心中又是一番感慨后,突然问道:“宣瑾来宫中已有十一年了吧?” 宣瑾垂首道:“十一年零六个月。” 陈氏道:“记得这么清楚,想必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 宣瑾没有应话,其中甘苦岂是一两句话所能囊括。 陈氏也没有追问,继续道:“想当年先帝要纳你为妃时,哀家还曾极力反对,后宫的女人太美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只怕是红颜祸水,用美色迷惑君主而误国误民,还好只是哀家杞人忧天,你进宫后不但没有扰乱后宫,还诞下皇嗣,实则是大楚的大功臣。” 宣瑾听不出她这番话的真正意图,只道:“臣妾不 敢当。” 陈氏摆了摆手:“你不必谦逊,哀家也是从皇后做到太后,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后,别人眼中看似风光,实则其中苦楚只有咱娘俩儿心里最清楚,既要掌管这偌大的后宫,还要防着争风吃醋的狐媚子,一刻不得闲,而这些还是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更是见不得光,别说旁人不理解,就咱们自己良心这一关就过不了,只是身不由己,这都是咱们的命,也是身为一国之母必须要承受的。” 宣瑾知道太皇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么多话,没应话只沉默听着。 果然陈氏突然话锋一转道:“陌儿的事,想必你已全知道了。” 宣瑾点头,神色如常道:“不错,只不过是景王如实告知,而非臣妾有意窥探。” 陈氏深深叹了一口气,“陌儿对你岂止推心置腹,简直将生死都交与你手中。” 宣瑾自不能承认她与夏炽陌的关系,只虚应一声。 陈氏道:“这女扮男装的其中缘由,不知陌儿有无告诉你,唉,哀家当年让陌儿女扮男装实则情非得已,若是可以再来一次,哀家绝不会行此错招,陌儿吃了许多苦不说,还……” 话说只说一半,便停住了,宣瑾岂听不出后面的话,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若不是如此,夏炽陌就不会喜欢女人,也就更不会喜欢她,心里隐隐生出不快,世上女子何止千万,夏炽陌不喜欢别人而偏偏喜欢她,自不是仅仅因为喜欢女人这么简单的理由,便淡淡道:“臣妾知道母后有话要说,请不妨直言。”有些话总需挑明。 陈氏道:“好,哀家也就不饶弯子了,哀家原不该再管后宫里的事,只是你跟陌儿,一个是后宫之主,一个是哀家的心头肉,发生这样的事,哀家如何能袖手旁观,哀家且问你一句,希望你能如实回答哀家。” 宣瑾恭敬道:“母后请讲。” 陈氏盯着宣瑾的眼睛问:“你可喜欢陌儿?” 宣瑾心知她会问什么,只没想到问的如此直白,脸不由的一红,有了些许羞色,不过很快就掩下,以她多年在宫中的生存之道,应付自是游刃有余,不答反问:“母后希望臣妾如何回答?” 都是跌打滚爬熬过来的主儿,陈氏如何不明她的心意,淡淡一笑道:“哀家问你话,你倒反过来为难起哀家了。” 宣瑾道:“咱们大楚一向以孝治国,臣妾怎敢违背母后心意,自是母后说什么, 便是什么。” 陈氏扬了扬眉道:“这么说,不管哀家作何决定,你都答应?” 宣瑾依然恭恭敬敬:“还请母后示下。” 陈氏先道一声好,跟着端详了宣瑾好一会儿,就见她纹丝不动,不由得叹气道:“难怪你能在众妃嫔中脱颖而出,且笑到最后,光这份定力,旁人就要望尘莫及,何况你那份察言观色的灵巧心思,旁人更是无法比拟,你能如此有肆无恐,实则是早就摸透了哀家心意,不错,哀家打心底不同意你们,无论是名分,还是你们同为女人,你和陌儿的这层关系简直就是荒谬绝伦,只是陌儿她态度坚决,哀家实在拿她无法,不是哀家妄自菲薄,若陌儿真的一意孤行起来,哀家还真的束手无策,而且陌儿还拿着哀家最大的软肋,哀家别无选择,哀家实在亏欠这个女儿太多了,正如她所说,她不过是想跟相爱的人在一起,如此小的要求,哀家这个娘亲如何能不答应?偏偏她喜欢上一个最不能喜欢的人,你是先帝的皇后,是哀家的长媳,现在却跟哀家的女儿有这样的瓜葛,哀家这心里着实矛盾的紧,除却这些,哀家再问你一次,你心中可有陌儿?” 宣瑾看得出太皇太后并非随口一问,而是关乎到她的决定,只是这又要她如何回答,心中有无夏炽陌,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占了多少分量,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能为夏炽陌抛弃一切吗?宣瑾深思起来。 陈氏没有催促她,宣瑾需要考虑,至少说明她心中或多或少有陌儿,亦能明白她的处境,宣瑾需要面对的远比陌儿来得多,来得复杂,事到如今已不是她所能掌控,她不过是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帮女儿做点事罢了,临走时,陈氏丢下一句:“陌儿如此对你,是你的福气。” 夏炽陌什么也没问,只说谁也不能帮她做决定,母后也不能。 宣瑾问她:“那我呢?” 夏炽陌想了一下才道:“只要你的决定不是违心的就行。” 宣瑾默然。 太后下嫁不是小事,宣瑾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抉择,然而夏炽陌却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当大红喜服送到宣宁宫时,宣瑾险些没背过气去,她的贴身侍婢吟雪吟霜这会儿才瞧出端倪,惊讶得下巴都掉了,敢情要嫁给景王的是她们家娘娘?夏炽陌下过令,不得透露半点她要娶宣瑾的消息,以免节外生枝,因此除了几个亲信,无人知晓此事,可惜宣琉璃被伤透了心,一早回了学士府,否则知道了 真相,怎么也要对水轻灵减几分怨气。 纸终究包不住火,不知是从宣宁宫还是从景王府走漏了风声,宫里宫外迅速传开,自又引得一片哗然,当然不信者居多,毕竟景王娶韶华公主的旨意已下,怎么可能娶太后,再则太后下嫁史无前例,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层叔嫂伦常,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还道是景王的政敌散发的谣言罢了,太后与景王的关系不清不楚,有这么荒诞的传言也不为怪。 这几日宣宁宫门庭若市,宣瑾自是知道都是为探听虚实而来,只端坐在凤椅上以不变应万变,毕竟无人敢当面问她,旁敲侧击权当不知,旁人倒还好应付,宣瑾只怕父亲前来询问,还好宣大学士耐得住性子,一直隐忍不发,否则宣瑾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管如何决定,总要有个决定,只怕再拖下去,由不得她做主。 宣瑾想事想得乏了,正假寐养神,吟霜虽不忍打扰,还是走过去小声说了,“娘娘,城阳郡主求见。” 宣瑾已将城阳郡主的底线摸得清楚,包括她与夏炽陌的那点瓜葛,心知她为何而来,没抬眼,只懒懒的说一声“宣。”待听到城阳郡主请安声,才睁开眼睛,赐了座后,笑道,“哀家这些天忙得不可开交,把郡主你这个客人都给怠慢了,真是不应该,郡主在宫中住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