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回去也不方便,让你家人过来好了,心理辅导的事情不能拖的。”蔚央很快作了决定,“你姐姐过来看看也就放心了,你腿上的伤好好养一阵就没事的。” 乐烨唔了一声算是回答,有些头大。她姐姐过来看她这样,肯定是会给家里通报,她妈妈一定不会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伤了腿,在家里人看来,没人全天照顾怎么行?结果不也还是被老姐押回去。搞不好还得扯出来这个心理上存在问题的事情,这样要留在S城去做心理治疗的话,大概是老爹老妈一起飞过来。 算了,还是自己先坦白从宽吧,省得到时被老姐骂到抬不起头来。 蔚央在向各方询问心理医生情况的时候,偶尔停下来的空当,就去瞧瞧乐烨的被训导进程。仅当瞧个热闹。她真还没见过乐烨被骂得连回嘴的胆子都没有的壮观情景。电话那端的人中气十足,有时候大到她站在乐烨身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听不懂罢了——乐烨怎么说也是客家人,讲的客家话对蔚央来说,就完全是鸟语,一丁点都听不懂,不过看着乐烨吃瘪的表情,也很赏心悦目就对了。 时不时地伸手摸摸一脸沮丧,喏喏应声的乐烨,然后再看着乐烨对自己吡牙瞪眼的,也很有趣,好久没有看到她这么生动的表情了啊,蔚央在心里慨叹。笑完之后心里略有些黯然,乐烨回来这几天,每天里都是勉强的笑容,也唯有这一次,在家人面前,即使是怪责,也让她紧绷着的状态稍稍缓和下来,暂时无暇顾及重重心事。 这一晚蔚央弄了些在乐烨看来很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不明所以的人很是配合,任由蔚央折腾,然后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看着乐烨气息绵长沉稳,像是睡沉了,蔚央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上,已过午夜,外面空气都凉了,淡淡的月色倾泻下来,映在蔚央的脸上,照出一片黯淡神色。想着里面好不容易能睡个好觉的人,蔚央不由得苦笑一下。这还是那个人当年教自己转移注意力放松心神缓解焦虑的法子,现在竟然会用在乐烨身上。 人生真是奇妙的轮回,从前情人身上学到的东西,用在现任情人的身上。想来乐烨也会是如此吧,不知道她在那个时刻,会不会像自己一样,不自觉地想起以前在身边的人。 “按照确诊标准,应该要再过半个月才可以确定告诉你们,是典型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而且有轻度的幽闭空间恐惧症。”在经过近一个半小时的观察谈话后,心理治疗师罗泊提出建议,“你们可以考虑现在就进入治疗,也可以先尝试自我消解,如果半个月后仍存在问题再过来,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都会可以慢慢自行恢复的。” 乐烨看起来像是更愿意自我消解这一选择,蔚央再一次替她作了决定,“现在就开始吧,麻烦罗小姐替我们安排一下时间。”乐烨这几天的反应,跟自己曾经的历程如此相似,在过来之前,蔚央心里就已经有了底,现在从专业人士口中再次印证,自然没有必要再去拖上半个月。这种问题可大可小,至少按乐烨目前的状况来看,可能不用半个月,这种焦虑就会击溃她。 如果情况持续恶化,后面只会更棘手,越早开始完全治愈的几率就越高。 “先过去你那边吧,应该要收拾一下。”过两天就是周末,乐烨的家人就快过来了。 “清楠和希悦过去收拾好了。”乐烨四平八稳地回道,“不过我们还是过去吧,刚好你回公司。” 蔚央装作不在意地别开视线,心里梗了一丝不快,又发不出来。乐烨踌躇着,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随着蔚央回去。 被公司电话三催四请的,送了乐烨进门,蔚央转身就急着要赶去公司,乐烨察觉她的情绪波动,轻轻扯住她的衣角。看着乐烨小心翼翼的动作,蔚央在心里对自己叹口气,捺住不快,“怎么了?” “你最近太辛苦了。这些我可以解决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么?”乐烨慢慢地说,字斟句酌的,嘴角微微翘起,“不用担心,我会好起来的。” 蔚央深深看一眼乐烨,再轻轻吐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有事打电话给我。”乐烨现在处于心理极其敏感时期,她任何一丝不耐烦的情绪浮现,都会在乐烨心里放大。在这样的时候,她不由得羡慕乐烨的家人与朋友,她们可以随性地对乐烨表达情绪,就像前几天,乐烨家人对她的隐瞒直接地表现出愤怒与不满,以这种责骂的方式表达,同样也能让乐烨感受到那是源于爱的。 轻轻叹口气,而她们目前微妙的情人关系,却会演变成怎么做都是错的地步。若是太顺着乐烨,乐烨大抵会觉得自己是在怜悯她;但如果表现出些许的不耐烦——不要说是像她家人那人去呵斥她——只要说话语气稍重些,乐烨大约又会觉得自己厌弃她,思绪一路往所谓的“久病床前无孝子”狂奔而去,连血脉之亲的家人都有厌弃之时,何况只是情人?! 在繁重的工作之余,细心打理乐烨的生活,不算是一件太难的事情,让人从头累到脚的是,要照顾妥贴乐烨的情绪。这几天里,乐烨的日渐变得暴躁易怒,常常把自己搅得心头火起。 幸好,她家人就快要来了,不然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撑下去。 乐烨的家人周六下午到的S城,她姐姐送爸妈过来,周日又飞了回去。将这个从小到大就不让人省心的妹妹交给老爹老妈重新教育。 开始心理治疗后,加上家人在身边悉心照料着,乐烨的情况渐渐好转,不再像之前那样整夜整夜睡不着,能断断续续地睡上一会。心理恢复虽然让罗泊暗暗皱眉,但腿上的伤,却是真真切切地恢复了正常的痊愈速度。半个月下来,已经能够抛弃掉轮椅,走路的时候虽然还是一瘸一拐的,伤口隐隐作痛,但好歹算是脱离掉生活不太能自理的行列,还能领着爸妈在S城四处转转。 爸妈担心她的腿伤,她就振振有词地劝慰,“医生说多走动更有利于恢复。”这个医生自然是指罗泊,不过她一直坚决将这事瞒着。 乐烨的妈妈信佛,整天都念叨着要去庙里,这天一家人溜达着到了S城有名的寺庙,在老妈的提醒下,乐烨和老爸规规矩矩地随着上香礼佛,结果却在跨出庙门的时候犯了错误,被老妈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过来。 乐烨吐吐舌头,怎么这么多规矩,真是的。想她以前和朋友一起到杭州玩,起了个大早去灵隐寺,香有五色,据说是每一重庙上那种颜色的香都是有讲究的。乐烨嫌麻烦,傻呼呼地在第一重就将五扎香全部贡献给了佛祖。同行的朋友笑个半死,善意提醒下,乐烨狡黠地分辩“佛祖那么聪明,他们自己晓得怎么分的啦。” 这个事情要是老妈知道了,非得骂她胡闹,估计不是一巴掌就能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