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银江不敢再想，方才惊喜的心情忽被莫名的担忧取代，大玉儿却走来道：“格格，大汗这是顾念格格故友，才特别下了赦令，格格应该叩谢大汗的恩典。”旗银江这才反应过来，便行了礼道：“谢父汗为芳芳着想……”　　 皇太极满意地点头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阿赫郭斡仍要受罚。”旗银江又一惊，问道：“父汗要用刑？”大玉儿走上前：“格格别担心，大汗只是要阿赫郭斡到我的宫里做奴婢，平日里洗洗衣、担担柴，不会抽鞭子。”　　 旗银江舒了口气。三人又说了些话，皇太极便回了自己的大殿。旗银江看看仍在跪安的大玉儿，说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大玉儿摇着身子站起来，笑道：“格格果然是聪明人，那我也不管拐弯抹角了。此次阿赫郭斡能留下性命，全凭我从旁周旋。至于其中细节你就不必知道了。”　　 旗银江道：“虽然你是来自科尔沁的大妃，不过你与阿赫非亲非故，你会主动帮她？”大玉儿笑起来：“格格，帮她就是帮我，这点道理我怎么会不明白？”大玉儿绕到旗银江身旁道：“所以，害我也就是害她，格格，你说对不对？”　　 “你威胁我？”旗银江皱眉道，大玉儿依然平静，道：“彼此彼此。格格今早不也是有所打算么？”　　 “你监视我？”旗银江有些恼，大玉儿摇摇头，道：“我可不是监视你，只是你现在是大汗身边的红人，这宫里少说也有几百双眼睛盯着你，你在做什么只要花点银子就能打听出来。”　　 旗银江道：“既然宫中人多嘴杂，你怎知你的事不会被其他人曝光？”　　 大玉儿端起杯茶轻轻吹道：“这宫里谁没有秘密？每个人的命都连着另一个人的命。只有你，芳芳，你从天而降，干净得没有一块污垢。你的出现让每一个人都恐慌。我原本以为你心地单纯，没想到你成长惊人，或者说你根本就掩盖了你的本来面目，现在你的弓弩第一个射向我，我只好应战。”　　 旗银江盯着她，她一点不恼，继续道：“阿赫郭斡就是你的软肋，我不会放过她。今日我能让大汗留了她的命，明日我也能让大汗将她凌迟处死。芳芳，现在你也有秘密，你不能再轻举妄动。”　　 “我不会成为听你摆布的棋子！”旗银江道，“就算阿赫是我的软肋，我也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　　 大玉儿喝了一口茶，悠悠然道：“这由不得你。看今日情势，你不会还以为你真的能救得了这位蒙古朋友吧？而且，你和她的命都在我手里捏着，你若是想反抗，你想过你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么？”　　 旗银江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大玉儿笑道：“不怎么样。只不过要阿赫郭斡给我端茶倒水，做点儿下人该做的事。”　　 78　　 78、第七十八章 禁脔 ...　　 大玉儿提出条件看似云淡风轻，旗银江却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大玉儿见旗银江踌躇不定，便道：“格格，如今大汗已经下赦免诏书了，今日正午阿赫郭斡不会被押往刑场，而且到永福宫给我请安，你若是不嫌，何不在宫里陪我坐一坐，等她来了你们也好见上一面？”　　 旗银江道：“不必了，我身子不适，想要回去歇一歇。”大玉儿也不勉强，笑道：“既然这样，大玉儿不敢强求，这就让女婢送格格回宫。”　　 出了永福宫，旗银江回头望了望，大玉儿仍站在门栏处，迎上她的目光便招了招手，她粉色的旗装外套了银灰色的狐狸皮短袄，整个人盈盈粉白，在周围深红门框的映衬下格外端庄秀美。　　 只是她鬓角的珠钗一直垂到肩，软软搭在绒毛围领上，那黄金饰物在阴沉沉的天气丝毫没有任何光泽，就如同她毫无神采的眼神一般，静若止水。　　 旗银江想起海兰珠，在风景秀美的大草原上她也好似一具盛装打扮的布偶，无数牧民对她虔诚膜拜，她的眼神却始终空洞无物，精心雕琢的妆容与发饰遮掩着眼神的实际内容，名为端庄，实则毫无生命力。　　 除了见到萧蝶的时候，萧蝶就是开启她生命动力的密码。　　 就算她陪伴林丹夜夜笙歌，也抵不过与萧蝶仅有匆匆一瞥的会面，爱情是消解寂寞的良药，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缠在萧蝶身边，只为汲取那点万分珍贵的温暖。　　 为了权力与地位付出心血的女人，寂寞似乎是永远逃离不了的漩涡，海兰珠用了十年时间品尝了深宫寂寞的滋味，十年之后再次见到萧蝶，才会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　　 大玉儿呢？多尔衮是不是也是医治她寂寞的良药？　　 她们是草原上一双如玉般的美人，本应该锦衣玉食世世无忧，如今却似水池里的游鱼，时时摆尾，日日仰头，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四尺见方的石头围壁。对她们而言，幸福，是太奢侈的东西。　　 再抬头时，大玉儿已在侍女的提醒下返回了里屋，旗银江忽觉得，萧蝶还活着，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的事。　　 只是盛京的天，仍是黑压压，白茫茫，见不到一丝阳光的影子。　　 过午，萧蝶在侍从带领下按时来到永福宫给大玉儿请安。大玉儿正靠在榻上看书，听见动静也并不抬头，只问道：“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处？”侍从道：“回娘娘的话，不曾用过刑，没有伤。”　　 “那就好，小翠已经把这几日需要浆洗的衣物毯子整理出来了。”大玉儿换手枕着侧脸道，“你去洗，沈嬷嬷会带你去。”　　 萧蝶笑笑，道：“是，奴婢这就去。”说着便跟着沈嬷嬷往后院去了，大玉儿这才从书页边抬起眼睛，却只看到萧蝶闪过的背影。原以为她会推三阻四，或者干脆抗命不遵，没想到竟答应这样的爽快，若是一般主子，自然会舒心舒畅，但大玉儿从来不是一般人，萧蝶的顺从没有让她满意，反而多了警惕心。　　 “娘娘，奴婢收到一包东西，是科尔沁太爷爷送来的。”侍从小翠呈上包裹，大玉儿放下书，“什么时候送来的？”小翠道：“刚刚才送来。”大玉儿示意小翠把包裹打开，里面是几件简单的珠宝首饰，还有一封信。大玉儿把信拣出来，信封上赫然写着“吾妹亲启”　　 海兰珠？　　 大玉儿抖开信来看，略略看了一遍，又看一遍，竟自顾自的笑出声来。小翠试问道：“娘娘，怎么了？”大玉儿问：“小翠，你看那些首饰怎么样？”小翠捡了一个钗子来看道：“这钗子上只有一片镶了金边的雪莲花儿瓣，与娘娘穿戴的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大玉儿抓起包裹一把扔了出去，道：“连丫鬟都不稀罕的东西，还敢拿来糊弄我！”小翠吓得跪下道：“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　　 那支只有一半花瓣的钗，大玉儿觉得格外刺眼，它被摔到桌角，默默地趴在暗处，一点光泽都没有。但就是这么一个现在看来毫无起眼的珠钗，那个时候却哭着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