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奉命带了御医去天牢见了玉妃,出来的时候,太子的脸上表情甚为不妥。他站在天牢的大门前良久,御医躬身在一边等着。余华忍不住过来催促的时候,发现太子的下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一排青色的淤痕。 “太子?”余华小心的看着他的脸色,太子一向举止有度,品行高尚,此番见他却隐约觉得带着一点羞愧之色,余华不免多瞧了几眼,心中甚为困惑。 “余公公,本宫要见父皇。”付恒抿了抿唇,道。 “太子——”余华顿了顿,然后侧身迎送付恒道,“请随老奴来——” 付恒是带着太医进御书房的,不知道付恒对皇帝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便带出来一道旨意,便是将玉妃从天牢带出,转住冷宫。 冷宫虽荒草遍地,幽深寂寞,但比起随时都会丢失性命的天牢而言,却已是一方天堂。当玉妃从天牢转移到冷宫之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大约是不会死的了。 犯了弑君的罪行竟还能不死?太子究竟对皇帝说了些什么?为何凶残的皇帝会这样绕过玉妃? 皇宫内的所有人,包括余华都不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 此刻在公主府里的师北落,却在这一个冷冷的冬季徐徐摇着扇子,轻声对着身边的人说道,“未央,你好像没有照看好我府内种的芥菜,明年春天如果它们都死了,我就将你种到土里去,让你感受一下他们是如何艰难地度过这个冬天的。” 未央冰冻着脸,抱着手里的剑侧了侧身体,余光睨着坐在太师椅上摇着风的师北落。她腿上盖着一条毯子,未央不明白她既然冷,为何还要不合时宜地摇着扇子。 难道她身处在一个一半寒冷一半炽热的环境之中?难道她体内忽冷忽热? 未央瞧着她苍白的脸色,瞧着她青紫的嘴唇,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你是什么病?” “嗯?”师北落没想到未央会主动开口问自己,有些破怪地直起身子,侧着脑袋看着他,“你在关心我?” 未央收回眼神,不屑再理会师北落,但避开师北落眼神的那一刻,少年有点仓促和慌乱。 “我怕你死,我就得不到完整的轻功秘籍。” 末了,少年还是倔强地补充一句。 “哈哈……”师北落不禁轻笑出声,再要和少年解释的时候,门口忽而飘来一抹婷婷的身影,付青硕翩然而至,来的这样悄无声息。 “公主殿下,”师北落起身行礼道,“您回府了。”她瞥了眼未央方才站着的地方,那少年早已机灵地避开了。 付青硕昨夜未归,但身上还是换了一套明艳的宫装,娟秀的流苏,整齐精致的刺绣,让她整个人都贵气十足。 她一进来,瞳仁便微微缩起,似乎扫视了四边一周,然后迈着小步款款来到师北落身边,正对着她的面问,“城北大营的事情,你可知道?” “城北大营?”师北落眉心一皱,困惑道,“那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付青硕幽幽叹息,竟忽然蹲了下来,平视师北落,“你和小贺一起去了成绯馆,绯绯姑娘便入宫做了玉妃。后来,你又和小贺去了城北大营,城北大营就闹出了兵变……”她的表情很认真,目光里带着一些流光,似乎还带着一点希冀,“驸马,你这次的目标,是他对不对?” 师北落一怔,微笑道,“公主又开始说这些意味莫名的话了,北落愚钝,实在不懂公主在说些什么。公主是否昨日在宫内看见了、听见了什么?劳烦公主逐字逐句地解释清楚,否则以北落的资质,实在难以明白公主的心思呀。” 付青硕摇头,转了话题道,“可有什么人来过?” 师北落心头一跳,却面不改色道,“只有公主来过,为何公主有此一问?” “本宫闻见了,”付青硕靠在了师北落的膝头,有些疲倦地道,“你的周围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人的味道。” 师北落看着她的侧脸,心慢慢地变得酥软了,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头发,感受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心想着若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杜未未端来一碗清肺的百合粥,刚低头踏入院中便看见自家的公主半蹲着靠在驸马的身上,驸马正低着头,眼中充满怜惜地拍着公主的背,抚摸公主的脸庞。杜未未瞧着师北落的表情,她在宫内多年,自然也有点看人的本事,反复盯着师北落神态举止,让她觉得师北落一定也对公主动了真心,因为她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欢喜,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师北落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抬起头瞧见未未,而付青硕还在膝上假寐,眼下隐约有些青色,师北落知道她定然是疲惫不堪了。于是便对着未未微笑,伸手竖起食指抵在唇上,让未未不要再过来打扰。 未未心领神会,转身吩咐那些跟在后头的婢女侍从们不要再入内。带领那些人离开的时候,杜未未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 师北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瞧,她俯□,发丝倾泻在肩头,轻轻地、蜻蜓点水般地在付青硕的脸颊上落了一吻…… 第067章 翌日,看守严密的京都大牢,来了一位浑身素黑,披着斗篷的客人。 门口的守卫见到此人,引起警惕。按着腰间跨刀上前质问,但那人却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让守卫顿时噤若寒蝉,退后一步抱拳道,“不知是您,多有得罪。” 于是这人便轻轻松松地进入了琥国京都大牢。 这里同天下间所有的监牢一样,阴暗潮湿。走在狭小的走道上,偶尔会见到怡两只硕鼠从眼前穿梭而过,不提那些蟑螂臭虫。这人似乎早就知道所见之人关在何处似地,一直一直走到底,路上没有人拦她,但苏和的牢房前却格外站了两个人,一样的凶神恶煞。 跟在后头的守卫主动打点此二人,一边允诺着吃好酒好菜一边拉着二人往外处走。那二人见到此人模样孱弱,而且此处只有一条通道,便也放宽了心随着那门口的守卫去了。 苏和的样子看起来分外憔悴,早已没有了之前翩翩公子的模样。他手边还有一个残破的碗,碗中还有水。他的指端有凝结的淤血,背靠着墙壁,一只腿曲着一只腿笔直,右手放在右腿的膝盖上,神情木然,眼神呆滞,瞳孔四散。 即使这人站在他面前已经半刻,他还是一无所察。 “苏和,”这人道,出口的声音温雅随和,“你在想些什么?” 苏和闻言浑身一颤,抬起头,用那空洞无光的眼神望着来人,隔着栅栏,他神情微变,激动地站了起来,忽然大步靠近栏前手拽着栏杆死死盯着那人道,“是你?是你!” 那人往后一退,微微一笑,“不错,就是我。苏和,好久不见,我曾发誓会让你得到报应,可惜天又怜你,让你苟存性命。我本来心存不甘,但见到你这样生不如死模样,倒也觉得安慰。所以如今来见你,是为了让你明白,我回来了,你们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千倍万倍地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