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子半信半疑,却不敢再有阻拦,毕竟眼前的是公主殿下和官大人,领着众人起身,恭敬地退后,眼睁睁看着尸骨敛进棺材里。 众人遂在榆州城里落脚,榆州知府章天急忙赶来拜见,周池羽避而不见,苏沐雪则与之细谈许久,问明榆州的情形。 直到夜深时,章天才匆匆告辞,苏沐雪坐在案前,铺好纸,提笔写着,幸好从前听青姨说过一些治旱之法,而后在沣州时,她带着伤仍去看了青笙率人做的竖井、暗渠、明渠等。 周池羽推门而入,看着她在案前奋笔疾书,绯色官服在烛火映照下,衬出她如墨眉色染了金,肌如白玉,温润的脸上,自出宫后,多了几分从前不曾有过的坚毅和果决。 几绺发丝从她鬓边落下,容颜精致,嘴唇微抿,不可否认,此刻神情专注、凝重的苏沐雪,让人忍不住驻足凝视。 周池羽静静站在门边,望着她,幽深的眼眸在跳跃的火光里,闪烁。 “来了也不进来”,苏沐雪也没抬头,下笔不辍,在纸上描着,“怕扰了你”,周池羽轻声道,走到她身边,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有些图案,是水车的大致样子…… “没想到沐雪竟真懂治旱之法?”,周池羽说道,苏沐雪把笔放回笔架,把纸铺平放到一旁晾干,再取纸铺好,道,“滥垦滥牧,大兴造务,田尽而地,地尽而山,年谷不收。植树造林,兴水利、疏通水道、兴浚深渠,则大水可免淹没之虞。此举不能一蹴而就,却能从根本治旱”。 周池羽点头,道,“青姨在沣州所引地下水之法,可否用在榆州?”,苏沐雪摇头,却笑道, “榆州虽无地下水,却有永川河,以翻车倒灌河流,以灌田,水车多者,灌田多者两百亩,沿河而置,辅以人耕之法的深耕犁、漏锄等耕具,倒能解榆州旱情之急,还有……”。 周池羽躬腰,低头仔细看着苏沐雪写的字,她凑得有些近,苏沐雪顿时卡住,僵着身子,不知说些什么好,周池羽看的有些累,索性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轻轻问道,“还有什么?”, 苏沐雪低着头,抬手撩了下鬓边的发丝,露出一半小巧的耳垂,鲜红欲滴,支吾了两句,“还有,明日我得去永川河看看,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可下月十五便是骨赫族大婚之日,距今不过二十日,从此地还有十五日的路程,可耽误不得了……”,周池羽喷出的气息吹的苏沐雪鬓边的发丝,飘在风中,她起了童心,轻吹了吹,那缕发丝就在莹白脖颈边,轻盈而舞。 温热的香风拂过脖颈,发丝撩着肌肤,痒痒的,苏沐雪偏了偏头,不光耳根,连脖颈都红了,哼了一句,“池羽,别闹……”, 话一出口,才听得语气如此温柔而缠绵,轻颤着,声声拨弦,周池羽直起身来,侧头望她,指尖点点她的脖颈,轻笑道,“沐雪肤如蝉翼,一下红了”, 苏沐雪往上理了理衣领,嗔怪地看她眼,“不许胡闹”,周池羽负着手,望着她道,“父皇御赐你左思谏官衔,确有其意,你体恤百姓,博览群书,跟从青姨学农林渔耕之术,确乃百姓之福”, “休要夸我了,既然时日不多,那我得尽快写出治旱之法递交给章知府,明日让其集齐人手,造翻车,再去永川河绘置”,苏沐雪朝她嫣然一笑,眼眸流转如波,眉目如画, 周池羽往门边倒退着,看她粉靥晕薄嗔,笑道,“左思谏大人,才貌双绝,乃举世无双的女子”, “论才貌双绝,当属太后,沐雪哪敢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且莫要胡言”,苏沐雪用狼毫沾墨,落笔,说道,“天色晚了,这些日子你也受累,早些歇息罢”, 周池羽抬起衣袖遮脸,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外走去,说道,“你也早些歇息”,苏沐雪应了,埋头疾书,偶尔停笔思索。 夜渐深沉,苏沐雪揉了揉额,看来是要彻夜不眠了,手边的茶已凉了,伺候的丫鬟困得歪倒在门边,她也不忍叫醒,换了纸,继续写着。 檐下的灯笼,烛火闪烁了下,紧接着头顶响起几声轻微的声音,仿佛有猫儿爬上了屋顶,苏沐雪停了笔,一颗小石子从屋檐下滚落下来,刚好砸在歪倒在门边的丫鬟头上, “唔……”,丫鬟揉了揉眼睛,睡眼迷蒙的醒过来,望了望天,嘀咕道,“下雨了?”,丫鬟转头望见苏沐雪仍埋首案前,忙的走进屋里,问道,“大人还没就寝么?茶都凉了,奴婢去烧些热水,再拧帕子给大人洗洗脸”, 丫鬟急匆匆地冲出门去,屋顶上传来轻微的笑声,急忙用嘴捂住了,紧接着,瓦片传来几下声音,就再没声音了,似是躺下不动了,苏沐雪摇摇头,也不理她。 宁小宝翘着腿,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天上朗月,银色光芒洒在瓦上,如铺了一层糖霜。 第47章 了然 待得苏沐雪停笔之时,天边微光亮起,她起身沐浴更衣,让丫鬟备了些吃食,用过膳便匆匆出门。刚推开门,屋顶一阵轻响,眼前晃过人影,宁小宝打了个哈欠,揉了揉乱糟糟的小辫子,咧嘴朝她笑道,“要出门了”。 苏沐雪见她衣裳皱巴巴的,小辫子胡乱飞着,不由探手替她拨了拨,说道,“怎么不回屋睡?快去沐浴更衣罢”, “惯了在外面睡”,宁小宝也不在意,探手接过她手里的书匣,说道,“你要出门?我陪你去”,苏沐雪还不待拒绝,就见她抢过书匣,急冲冲往外走去,不由轻摇了头,跟着而去。 “殿下,到时候用晚膳了”,夏画在旁说道,周池羽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已是夜幕低沉,问道,“苏大人还没回来么?”,“遣人问过了,还没有,一回来那边会立刻过来通报的”,夏画说道, “华衣呢?可有跟着过去,如今榆州大旱,若是饥民见着她衣着光鲜,少不了生事的”,周池羽淡淡说道, 夏画支吾了下,说道,“苏大人走的早,但是章知府有派人过来接,而且,而且,宁姑娘跟着去了,以她的武艺,应是保的了苏大人”, 周池羽眼眸暗了暗,嘴角嗤笑道,“宁姑娘……她可有半点姑娘样子,成日围着苏大人,跟男人似的……”,话语未完,周池羽顿住,眼里迷茫,假凤虚凰这四个出现在她脑海里,宁小宝围着苏沐雪转的模样,不就像是男子对心仪女子殷勤讨好的样子。 眉头渐渐皱起,周池羽似是受到了冲击,她想了想,小时候隐约觉得皇祖母她们三人的关系与平日所见的姐妹不同,那样的眼神亲密而缠绵,倒像是成亲的夫妻。 幼时不明,随着年岁渐长,她知皇祖母、青姨和宁姨间亲密而深厚的感情,足以让皇祖母茶饭不思,消瘦憔悴,可是女人间除了相互扶持,共同生活,如何能情深不悔到如斯地步? 周池羽对皇祖母的事,并没有太大反感,或许是因为自小所见,似是顺其自然的,可是只要这样的关系放到宁小宝和苏沐雪身上,想着两人携手而行,相依为命,心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