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离开,会感到彷徨,天大地大,不知道何去何从。但两个人一起离开呢……?这个情况,我从来没有想过。 “这就是……自由?”听起来有点像痴情书生带着醉梦楼花魁一起私奔的感觉,这在原远看来,就是自由? “对啊,自由就是做想做的事情。”她别有深意地看着我。 言下之意,她认为我想做的事情就是跟她一起离开苏家? 她似乎忘了,我说过想留在这里,留在苏玳身边。 我的想法仿佛不经意地表露了脸上,她那双清亮的眸子慢慢地黯淡下来。 “你觉得苏玳比较重要?”她问,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摇摇头。 “那就是我比较重要?”她又问,依旧没有泄露出任何情绪。 我继续摇头。 不是谁比较重要的问题,而是到目前为止,我一路走来,为的都只是要留在苏玳身边。 那样的信念,塑造了现今的我,原远的出现,却打破了某些关联,我迷惘困顿,不得要领。 “那是正确的!”一根玉葱般的手指竖在了面前,原远严肃地盯着我看,“无论什么人,都不应该比自己重要。” 所以,应该是自己比较重要……? “按照你真实的想法去选择,不要有遗憾。”原远站了起来,轻松地拍了拍褶皱的衣裙。 我跟着站了起来。 她挑起垂帘走进画舫里面,却又马上转过身来。 “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 朦胧的月光下,她的脸有点模糊,但在说那句话时,我可以确定,她笑了一下。 那是直达到眼底的微笑,温暖人心。 语毕,垂帘被放了下来,她走进舫中,再不出来。 我没有跟进去,静静地站在原地,思绪翻飞。 如果说,当初希望守在苏玳身边,是为了有个明确的生存目标,那么现在我渴望留在原远身边,就是为了这份令人安心的暖意。 静默中,时间无声流淌,居然忘却了时辰。 我回过神来正要步进画舫中时,却发现莲池彼端,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稳健快速地向这里飘来,身如流云,翩若惊鸿。 “主人……”我心底暗自大惊,主人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却来此处,意图不难明了。 苏玄墨从容地掠上画舫,衣裾飘飞。 “你可以退下了。”他一声令下,我只能遵从。 掠出莲池后我不忘回望,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无需点破。 自由就是做想做的事情。 就在这一瞬间,我幡然醒悟到,在自己心中,的确深埋着,某个真实的欲望。 第十九章意乱 云拢,隐没了月光,层层叠叠的池莲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参差的影,透着暖光的画舫只隐隐地露出一小角。 与乌潭相连接的那个庭院栽种有很高大的榕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可以很安心地栖息其间。 爬上去的时候,惊飞了不少鸟儿,扑翅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异常清晰。 我靠在粗壮的旁枝上,透过树叶的嫌隙望向天空,不是全然的漆黑,隐约可以看见乌灰色的云。 我开始怀念以往那些寻常的夜晚,即使不能高枕安眠,也绝不会去数那声声更漏,算着时光一分一分地过。 悠长的夜,仿佛一旦入梦,便沉睡千年。 凝望着远处那一点鹅黄的光,看得见的宁静,看不见的缠绵。 那个长夜,微风始终没有吹散云雾,我不知道月亮究竟哪里去了,只知道,主人没有再走出过画舫。 黑暗去到尽头,是晨。 当第一缕曙光落在艳极的红莲上时,从画舫里悠然地钻出一个白衣俊秀的青年。 我不由屏住气息,甚至连心跳也仿佛慢了下来。 当他经过我所藏身的树下时,脚步似乎有所停顿,但他没有抬头看上来,依旧朝前走着,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线中。 他没有把原远一起带出乌潭。 我慌忙从树上跃下,以最快的速度往寝室奔去。 不同种类的树木花草一一在眼前掠过,重楼高阁,水榭亭台,曲径回廊……最后穿过正值花期的栾树,跨过九曲廊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推门而入时,我便感觉到了里面有人。 “属下参见花队长。” 尚未定眼细看,屋内那人已向着我恭身行礼。 是杜鹃。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她若无其事地看着我开口道: “刚才主人命人来这里向花队长传话,请花队长到乌潭伺候净戈姑娘梳洗。” 在说到“伺候”两个字时,她的声音略微降低而且含糊,但我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主人果然有派人来这里。 “就这些?”我问。 杜鹃没有回忆太久,几乎马上便作了回答: “属下回复说花队长一早到长堤练武去了,我会及时传话。” 我点了点头。 杜鹃向来聪颖,这次更是替我省去不少麻烦。 “你怎么在我房内?” 看她的神色,似有事情要报告,很可能已等候多时。 “昨夜龙队长找不到你,特地托我传话。” 我微微蹙起双眉,颇感意外。 龙林戬找我找得那么急,一定是与任务有关。 “龙队长说他今天一早会去凤都办事,他那一队的事务将交由风萤打理。”杜鹃接下去说。 风萤是龙林戬那一队中最出色的亲卫,一向受龙林戬看重。 “知道了。”我点点头。 主人果然有任务交给龙林戬去做,不过居然是今天才离开……莫非与昨日晚宴上留下阮潮有关? “杜鹃”我沉吟了一下才道,“从今天开始,我会调到净戈身边当亲侍,队里的事情,暂时交给你处理。” 杜鹃瞬间瞪大了双眼,似乎想问什么,开口却只说了一句:“属下领命。” 我欣赏这样的手下,对于命令,只会服从,不会多问。 在踏出房门之前,我顿了一下,回过头去。 “有什么处理不来的事,可以来问我。” “是”杜鹃站得直挺,回答得简洁有力,只是那双偏棕色的眼眸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无暇去多理会她,离开房间后,我直奔“乌潭”而去。 开至破碎的红莲,如地狱之火,盛极妖媚。这个地方,我只离开了片刻,又再次返回。 按捺下心底的酸涩,我挑起垂帘,钻进船身。 想不到画舫里面是如此的宽敞,我站直了身子,抬头,离那雕花顶梁还有着一段距离。脚下是柔软的兽皮毛毯,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走近那张摆放在正中央的软榻,从顶帏上垂下了淡绛色的幔纱,遮隔了视线。 撩起纱帐,旦见原远趴伏在榻上,四肢呈大字型伸展,头颅深深地埋入松软的枕间,乌黑发亮的青丝凌乱地散落在身下雪白的床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