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笙一愣,有些尴尬地望了眼,倒在桌上的宁远之,习惯性地扫去了那人,见得她,面无表情,琥珀眸子里闪烁着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 苏暮寒心里琢磨着这句话,他是谁?宁家人?宁远威还是宁远武,难不成兄弟二人都看上了这宫女?但他心里又觉得不对劲,他与宁家人甚是熟悉,宁家兄弟自幼打到大,即使是一只梨,亦不会相让对方。 除了宁子沐,会让宁家兄弟心甘情愿地奉上最好的东西。不可能,绝无可能。他摇摇头,驱散脑中这不可思议的念头。 宁远武出去了,宁远之又醉了,只留得苏暮寒、宁子沐和青笙在帐中。苏暮寒想与宁子沐说会话,不由看了眼青笙,示意她碍眼了,孰知那人装傻充愣,当作没看见一般,兀自坐在一侧,眼神没有焦点地放空。 “沐儿,今后当是如何?”,苏暮寒犹豫一刻,方才问道,其实他想说既然景文帝已逝,朝局动乱,不如随了他,从此择一处而隐,可是碍着旁人,这话又说不得,才只得问了一句她的打算。 “回宫罢”,宁子沐迟疑半响,若有似无的眼神落在那人身上,方才缓缓说道, “那岂非要孤身到老,沐儿,不如..”,苏暮寒眼中殷切地望着宁子沐,那眸中的情意和期望,昭然若揭,口中的话语欲言又止,他狠狠瞪了眼那碍眼的人,终是谨慎地隐了下句。 苏暮寒眼中的拳拳情意与殷殷期望,宁子沐如何不知,她的视线却落在了另个角落,见得那人身形剧震,放空的眼神里恢复清明,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又生生地压抑了下来。青笙蹭地站起身子,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沐儿,先皇已薨,回了宫,便是一生孤独,守着一盏枯灯,青丝化雪。这样的冷清,你的性子怎么受得了?”,苏暮寒眼中不忍,红颜绝世,在孤独落寞中化作白骨,莫不令人心碎哀痛。 “朝局动乱,便佯称你已薨又如何,我便舍了这将军之位,带着你,择一处而居,如此可好?”,苏暮寒俊美如玉的脸上,眸子如星辰闪烁,低低地说着,言语中竟带了些恳求, 宁子沐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幼一起长大,数十年如一日,在意她,呵护她的人,从未变过的人,看着这个为了她一句话,便宁愿顶着谋逆之名,逆天下之意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呢?为什么我心里的那人不是你呢? 为什么那人如此冷漠、软弱,却令得自己入了魔,为了她,连生死亦顾不得,就算回了宫,亦不过见得她守在太后身边,而自己孤独终老。为了她,终究连外面的自由亦可舍弃,便是看着她,已是足矣。 宁子沐,宁子沐,你中了她的毒,中毒不浅啊。 “暮寒哥哥…我意已决”,宁子沐摇摇头,漾开一抹笑,带含着无尽的心酸悲戚,又无奈惆怅,似是在无数个夜里,魂碎过,梦销过,肠断过,亦是无法自拔的苦涩滋味。 苏暮寒见得劝她不成,心中难以自抑,只是闷着头,将那酒壶剩余的酒,一一饮进腹中,化作满腹愁绪,一醉能解千古愁,不是么,那就今宵一醉罢。 宁子沐见得苏暮寒饮得醉眼惺忪,掀了帐帘,走了出去,见得那一袭青影,立在营帐外,月落满襟,孤远隐逸,更是恬淡寂漠,宁子沐很怕见到这样的青笙,她怕她一转身,便是冷淡地说着伤她的话语,言语平淡,却字字都似刀刻在她的心间,流着鲜血,剧痛入骨。 听得身后的脚步声,青笙缓缓转身,如水的月光流淌在她眉间,清冷冰凉,她开口欲语, “不准说...你我本是陌路,自是不相干的”,宁子沐挺直腰背,急急喝道,刻意做出的疏远冷漠, 青笙定定地看着她,面无表情,眸子里压抑着疯狂闪动的复杂情绪,那里面似寒潭、似野火、似汹涌的大海,似高远的长空。宁子沐看不懂,她亦从不给宁子沐看懂的机会,只是转身疾步而去,微凉的夜风送来了一句破碎的话语,“何必..孤苦..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归去..” 带着破碎话语的凉风,拂过宁子沐宝蓝长衫的衣袂,拂过她耳畔垂落的几缕青丝,拂过她怔忡的绝世容颜,拂过她微合低语的樱唇。 没有你,天下再大,亦是囚笼,与皇宫有何差别。不如归去,心的归宿在哪,只得留在那。 作者有话要说: ☆、话别 次日,清晨。 黑虎军一众将士列队而立,肃穆整齐,宁远武一身铠甲戎装,腰圆背厚,剑眉星眼,好不威风凛凛,身侧是温和儒雅的宁远之,俊朗眉眼间,带了点宿醉的神色。 “你可当真想好了?”,宁远武刻意压低了粗大的嗓门,像只投进麻袋的鸭子的闷叫声,鬼祟地走在宁子沐身前,抬起蒲扇大的手掌,挡住众人视线,凑近宁子沐的耳畔说道,虎背熊腰的人做起这等偷偷摸摸的行为,自是碍眼的很。 宁子沐浅笑颔首,拍开他的大手,静静看了他一眼,终是踮着脚抱了他一下,轻轻说道,“二哥保重”,这般乖顺的宁子沐,令得宁远武双眼泛红,开口道,“小..”,顾忌旁人在场,他不敢出声,只得低声说道,“做事不许顾忌,有二哥护你”,脸上一副宁家人招牌的护短样。 他眼神又警告地瞪了眼旁边的青笙,见得那人波澜不惊,冷哼了一声,脸上横肉抖了抖,跟苏暮寒行了礼,寒暄几句。 “照顾好自己”,宁远之宠溺地看着宁子沐,轻轻抱了下她,摸了摸她的头,还想捏捏她的脸蛋,见得她眼神开始不善,才转过身子,温文儒雅地拱手说道,“苏兄,我们改日再聚,饮个痛快”, 苏暮寒想到那日他的酒量,不由有些好笑,拱手回礼,淡然笑道,“宁兄,后会有期”, 宁远之回了礼,才走到青笙面前,见得那虽无十分姿色,却有动人之处的人,心中亦是不舍得紧。宁远武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一点,两人站在青笙面前,皆是定定看着她, “别忘了,宁家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宁远武扯着嗓门,大咧咧地说道,再是恼她伤了小妹,但此行而来,却早已把她当做了自家人,自是要关照的。 “别忘了,我的胸襟永远为你敞开”,宁远之扭捏了下,低着声音,有些羞涩地说道,温文儒雅的脸上腾起了朵红云, 宁远武和宁子沐的眉毛同时一挑,宁远武狠狠骂道,“臭老三,还敢打她的主意,你不想活了” “快走罢,别耽误了行程”,旁边传来宁子沐有些不耐的声音了,再话别下去,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宁远武这才转身走回,扯着嗓门吼了声,“这里风沙太大,惹得老子眼睛都进沙了..”, “将军,并未起风啊”,不识相的副将说了句,“他奶奶的给老子闭嘴”,宁远武气不顺,挥起一掌,拍了过去,打得副将咧嘴龇牙。 二人翻上马背,立于高头大马之上,冲众人抱拳行了礼,双腿一夹,冲到了队伍前列,黑鸦鸦的黑虎军将士,缓缓移动着向燕山而去,践行着他们的宿命,保疆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