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利用过原远,害她变成植物人……反正差点把她害死。】我想起净戈并不知道植物人是什么人,唯有换一种说法。 原远点点头,不知道是回应我还是回应易翼,唇角微微勾起,笑容云淡风轻。 “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过去了便都是往事。” 【净戈姑娘,你真放得开。】我佩服万分。 【过奖过奖,反正她之前害的又不是我。】净戈完全置身事外地笑看风云。 易翼意外地没有因为原远的豁达而放松,反而皱紧双眉,加倍地痛苦。 【她果然不是正常人,你都原谅她了,她还露出这么罪孽深重的表情。】我忍不住奚落一句,明知道原远目不能视,她还做戏给谁看? 【嗯?】净戈的神色蓦然一沉,似乎突然想到些什么。 “如果真的不想我怪你,最好还是什么都别告诉我。”原远淡淡地说。 易翼一怔,惊疑不定地看向对方。 【什么意思?】我莫名其妙。 【你猜,她会不会说?】净戈不答反问。 【说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我如坠云里雾里。 【我想她会,一定会说。】净戈笃定地道。 【啊?】我看看原远,又看看易翼,一个泰然自若,一个心神不宁。 从窗外爬进屋里的阳光可以照出空气里舞动的尘埃,一粒粒躁动地跳跃着,仿若易翼此刻焦躁的情绪。 “你已经猜到了,对不对?”易翼苦笑着开口,“之前你质问我的时候我没有给你答案,拖到现在……已经不想隐瞒。” 我瞪大眼睛听着,竟不知道净戈有着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单凭我的一句【罪孽深重】便猜到易翼隐晦的心事。 “原远,是的,你猜对了,当年抢劫银行一案,是我老爸策划的,那些抢匪都是牺牲品,包括你爸爸在内。” 第九章 欧阳的屋子远没有易翼的豪宅宽敞,厨房里的开水声在厅里也能听得清楚,易翼湿着双手走出来,在裤腿上随便擦了擦,目光很自然地落到原远身上。 那个人像猫一样乖巧地蜷缩着身子窝在沙发里,碎长的额发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轻颤,恬静美好的容颜让人生出不真实的感觉,仿若水中幻开幻谢的花,即使近在咫尺,却终是触摸不得。 易翼绕到她后面,背对着她轻轻靠在沙发边,视线改落在窗外,马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广玉兰树,明明过了花期,茂叶间却仍隐隐透出零星洁白的瓣片,固执地紧抱枝头,不肯凋零。 “我以前住的屋子,外面种着玉兰树,和这里的很像。”易翼的眼中溢出一点暖意,神情像在回味,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微微翘起。 “嗯?院子里吗?”原远淡淡地应了句。 那间屋子,那棵玉兰,淡出记忆的光景里,毛躁粗鲁的女孩身边总跟着一个活泼好动的身影,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漆亮灵动的眼眸能剪碎秋日暖和的阳光,流华四溢。 过去的风景总是美好的,藏在心里会禁不住一遍遍地怀念,无论嬉笑还是哀伤,走过来了便走不回去,许多大的小的遗憾,像泼洒在墨蓝苍穹里的星子,数不清,也弥补不了。 她们,曾经那般快乐,连忧伤也显得明媚,怎么只一个恍神便已物是人非,彼此背过身去,渐离渐远……? 易翼也会感伤,素净的脸上掠过淡淡惆怅,本来清明的眸子逐渐变得黯然。 “念高中的时候我搬出去住,不在大宅子里。你知道我老爸是做什么的,我很反感,很厌恶,却无可奈何,唯有以那样的方式违逆反抗。” 说得那么委屈,却在父亲死后紧占着那个位置不放,如果真的讨厌,为什么不一走了之?我重重地【哼】了一声,唾弃,鄙视。 “反感和厌恶,是因为经历了那件事?”原远用的虽然是疑问句,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疑问。她说过,她已经看透了易翼这个人,已经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已经可以将她的心思和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易翼的瞳孔蓦然缩小,茶色的眸子折射出冷色的光泽,仿佛什么地方被刺痛了,眉心不自觉地微微拧紧。 “是啊,本来对黑社会这个词没什么概念,直到有人血淋淋地死在面前……还有那些像炸雷一样的枪声,总是在梦中响着,就算捂着耳朵,那声音也能贯穿耳膜,震得我头痛欲裂。” 不知道那些枪声现在有没有在易翼耳边响起,她的脸色变得比以往要苍白,神情却依旧平静淡漠。 “刚开始我不知道那件事和老爸有关,只是意识到那就是犯罪,明目张胆的行凶,毁坏与破灭,想起来都胆战心寒。”易翼侧过头来,注视着原远被风吹起的头发在阳光下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易翼温柔地抚弄着那些柔软的发丝,语气平稳温和,“我遇到过一只,只能看见白茫茫一团影子,却可以听到她说话,没日没夜地跟着,讨债一样。” 原远柔柔地“嗳?”了一声,似乎有点惊奇。 “我有个朋友能够看得见她,那只鬼的样子,和你长得一样。”易翼的手顺着原远的发丝一路下滑,指尖轻柔地描画着藏在额发下的两道细长的眉,那眯起来的弯弯的眼,沿着耳朵的轮廓落到尖细的下巴上,然后轻轻挑起,低下头深深凝望。 净戈讶异地看我一眼,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算不上是艳鬼。”她淡淡地道,似乎略带遗憾。 我和她一样无法看见自己,需要借助对方的存在才能临摹出自身的五官轮廓,外形身材。我们之间隔着澄清明净的湖水,各自在水一方,她是伊人,我是倒影。 易翼无声地笑笑,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挡了黑眸内涌动的情绪。 “也许人活着的时候才最好看,你一定比她好看。”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难受,我知道自己已经算不上人,但也请别这么嚣张地旁若无人。 净戈看我一眼,缓缓地扬起唇角,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后来,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跟着你了?”原远轻描淡写地问。 易翼点点头,收回自己的手,怔怔地盯着掌心出神。 “她真的是来讨债的,老爸策划的那场抢劫案将她卷进了里面。我记得那天的阳光很暖,我忘记带钱坐公车,遇到她时便问她借,她很听话地把兜里的钱掏出来放到我手上,手指碰到我的掌心,出奇的冷,我还在想,这个人可能以为我勒索她,怕我怕得厉害。” 【她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哪里像借钱?简直就像我欠她钱!不是勒索是什么!】我气愤难平,不满她在原远面前歪曲事实。 【我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画面呢。】净戈扯出一抹玩味的笑。 “我拿了钱就离开,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巨大的响声,转过身去看时,她已经满脸是血的倒下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我,面目狰狞。”